錯了位的“搶人大戰”

浙江省人民政府咨詢委學術委副主任、研究員

最近，媒體上的一大熱門新聞，就是各地此起彼伏的“搶人大戰”。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股風最早大約是從陳一新書記履新武漢以后刮起來的。在他看來，武漢高教資源深厚，但大量的畢業生學成都去了外地，沒有多少在武漢“扎根”。這或許正是長期來武漢發展勢頭平平、后勁堪憂的一大根源。為此，他振臂一呼，喊出了留住百萬大學畢業生的口號，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中國的事情總愛“刮風”。“搶人”一旦成了政績的表征，其勢便如星火燎原，映紅了半邊天。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無不跟風而進，最后連“城墻高筑”的北京、上海、天津，一個個都概莫能外。

和過往那種爭土地、爭投資相比，現在競爭的標的物變成了知識和人才，這無疑是一大進步。起碼一直以來提倡的兩個“第一”，即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人才是第一資源，總算是有點聽進去了。但是不是真搞懂了呢，筆者看也未必。從當下這種政府主導的“搶人大戰”愈演愈烈，或可看出事物本質的一二。

按照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人在生產力諸要素之中，是最活躍的因子。人和生產資料的結合，才會創造出社會財富。這種結合方式的變遷，構成了社會基本形態的劃分。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看問題，人從來就不是孤立的生物學意義上的人，“人就其本質而言，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語）。

人和生產資料的結合，就牽扯到生產關系，牽扯到人和人在生產過程中結成的社會關系。這種關系，從現實的語境下考量，其實就是一個人在經濟活動中所賴以發揮作用的體制機制，就是一個和改革相關的問題。

關于經濟體制的改革，迄今為止以十九大報告的表述最為權威、最為經典，這就是“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人才顯然是一種高端資源，這種資源的配置，還是要遵循讓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的鐵律。政府“更好作用”的發揮，也只能在此“決定性作用”的前提之下或基礎之上。否則政府走到前臺去，直接參與“搶人大戰”，最終都會是“一地雞毛”的扯淡。

可有人說，像戶籍之類，本來就是政府的調控手段，政府放松或收緊，難道不是政府的職責所在嗎？這和市場的“決定性作用”，又有什么干系？此話貌似有理，其實是經不起推敲的。作為城市政府而言，當然需要對人口及其流動實施必要的管理。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可以干預人口的自由遷徙。

在筆者來看，公民選擇愿意在何地就業和居住，應當屬于公民的基本權利。城市不但需要像院士、博士之類的高端人才，也需要像保潔、保安、保姆、護理之類的所謂“低端勞動力”。《大國大城》的作者陸銘教授，早就痛批過大城市抵制所謂“低端人口”的荒唐可笑。他是從一個正常的城市“人口生態”去剖析的，是符合客觀規律的理性之說、清醒之論，實在值得大城市決策者們認真學習，并為此“洗腦”。

其實，除公務員以外，城市各行各業的用人，原本都是市場主體自己的事情。政府自己不用，也不給他們支付什么工資獎金，又何苦“皇帝不急太監急”呢？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你不知道，還要“瞎起勁”，結果只比拼所謂的“來頭和帽子”，諸如什么碩士、博士啊，什么“985”“國千省千”啊；什么“大師”“特級”啊，什么“享受國務院津貼”啊。“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自“長江學者”身價百倍以后，這個學者、那個學者，多如牛毛，不勝枚舉。

人才對于日趨激烈的區域競爭之重要性自不待言，但無論如何重要，政府也不要“病急亂投醫”，直接披掛上陣，靠名目繁多的帽子牌子，靠并非公平的財政補貼，去打什么“搶人大戰”。給全社會營造一個“人盡其才、才盡其用”的用人生態環境，做到“搶人重搶心”“念錢更念情”，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