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河津的困局

浙江省體改研究會副會長、

浙江省信息化與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首席專家、研究員

那天到河津市區已是傍晚5點左右。早上6點出杭州的家門，在運城逗留5個小時，離杭11個小時后終于到了這個剛聞其名的小城市。到這里的目的，是為了次日早晨考察黃河禹門口。

河津經濟已遭受近10年的煎熬。這個山西運城下轄的最富縣級市，當煤鋁需求銳減后，經濟一片困頓。GDP大幅下滑，財政收入跌去一大半，投資遭遇重挫，零售業亦大幅下跌，如今爛尾樓仍多于建設工地。別以為這些聞所未聞的故事與我們無關，其實我們能從河津故事中得到不少啟發。令人高興的是，河津經濟2016年起有所好轉。

逗留河津的20余小時，令我對這個縣級小市頗有好感。入住的龍門大廈，是七八年前建的高層建筑，大堂高挑敞亮。一個在杭州起碼五六百元一晚的大床房，收費僅140元。當想挑一個更好的單間時，前臺服務員謙恭地說，要不您先去看了再說，頓時決定就要這一間了。事實表明，服務員很實誠，房間很寬敞，設施很簡陋，價格很暖心。

河津因河而名，因煤而發展，主打煤鋁經濟。2017年，河津市人均GDP按常住人口計算是5.0萬元，是山西平均水平的1.2倍、運城市平均水平的2倍。從酒店七樓的房間眺望，建設水平雖然較低，但周邊幾乎都是近10來年建成的樓房，河津城市化率已達55.9%。

然而，河津經濟近10年因煤鋁一片哀鳴而處于煎熬之中。2007-2017年，河津GDP年均實際增速4.0%，名義增速僅0.7%。2017年與2007年相比，發電量下降29.2%、氧化鋁下降15.5%、焦炭下降15.0%、水泥下降3.5%。的哥高師傅說，前些年這里到處是小煤礦，一片繁榮，這些年全關了。2016年全球原材料價格大漲，河津的日子才開始好過一些。

2012年是河津經濟最困難的一年。全市GDP比上年減少11.1%，規模以上工業主營業務下降27.8%，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為-11.2億元，零售行業的零售額下降15.4%。市面至今尚未完全恢復，那天打車去黃河禹門口考察，的哥高師傅寧可拿每小時30元的等候費，陪我在黃河灘上。

2013年，這個以財政上繳為主的縣級市，財政支出17.6億元，只有預算支出的82.7%，一些該支付的錢也未能足額支付。2017年財政總收入雖大幅增長74.3%，卻僅為2007年的3/4。

河津的未來，是不可能依靠煤鋁經濟翻番來實現較好發展的。發達經濟體主打重化工的區域，幾乎都遭遇困境而轉型，更何況后發地區。且不說能源原材料的需求彈性較低，也不說面臨著沿海和進口的競爭壓力，僅一個生態環境問題，就會讓煤鋁經濟面臨壓力。煤鋁經濟也較難促進農民增收。2017年，河津農民人均收入12736元，是運城全市平均水平的1.3倍，遠低于河津人均GDP為運城全市2倍的水平。同年，河津農民人均收入僅為浙江的47.0%。

坐綠皮火車從河津去此次山西行的第三站臨汾。包廂的對面鋪位剛好是一位從河津看望父母后回京的退休軍人。他的三位老戰友從硬臥車廂過來與他聊天，送上門的座談會啊。當我問為什么山西空氣比浙江還差時，這四位山西老鄉相視而笑。這兩天在運城與河津，天空總是灰蒙蒙的，即使是這趟綠皮車經過的鄉村地區，空氣質量仍較差，后來在臨汾稍好。他們笑呵呵地調侃說，“那是公路揚塵造成的”。

我理解他們作為本地人，不愿在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前揭家鄉的短。內陸小縣河津市，發電裝機容量185萬千瓦，年產水泥300萬噸、鋼鐵450萬噸、焦炭1000萬噸。那天上午，在從黃河禹門口考察返回城區的路上，看到煤鋁化工基地煙囪林立，每一支都在冒著滾滾白煙。小小河津市主打產品煤炭的年產量，多達1500萬噸，相當于2016年浙江原煤購進量的13%。

不過，他們幾乎是齊聲告訴我，河津真的是好地方。黃河與汾河穿越市境，幾乎沒有水旱災害，日子向來安逸。車窗外的鄉村景色，與我在埃及尼羅河谷所看到的，完全不能同日而語。一掠而過的村莊，或是紅瓦紅墻，或是青磚灰墻，都比較整潔，顯示著一派小康景象。

車窗外偶爾掠過黃土坡下的窯洞。這對我來說是稀罕物事，立馬用長焦鏡頭抓拍。這些窯洞大都被廢棄了，舊時代在新時代尚不盡人意時已經消逝，歷史正處于重大轉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