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舊衣“零拋棄”還有多遠？

王虹

我國是纖維紡織品生產和消費大國，每年有2000多萬噸廢舊紡織品因無法回收利用而遭遇焚燒掩埋厄運。廢舊紡織品回收利用關乎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已成為促進我國經濟發展新的增長點。近年來，從政府、行業引導到企業主動攻破技術難關，廢舊紡織品回收利用的探索腳步從未停歇，但發展之路并不平坦，從回收“無門”到回收箱大量“沉睡”社區街頭，從回收“歸宿”遭質疑到再利用技術難突破，我國離實現舊衣“零拋棄”似乎路漫漫。

2017年12月13 日，由中國化纖協會指導，浙江佳人新材料有限公司主辦的“衣舊美麗 生生不息”廢舊衣物定向回收再利用新聞發布會在北京隆重舉行。與之相關的政府主管部門、行業組織、科研院所和企業等共聚一堂，就加快推進我國廢舊紡織品回收再利用問題展開討論并提供理論和實踐解決方案。

探索舊衣回收體系有突破

相關數據顯示，我國每年有2000多萬噸廢舊衣服存在“去所”困難，其綜合利用率不到0.1%，其余大量焚燒掩埋，造成了嚴重的資源浪費和環境污染。但與此同時，我國紡織纖維加工總量已達5000多萬噸，占全世界總量的50%，每年需要進口大量的紡織品及紡織原料，隨著紡織工業發展，我國能源、資源供給約束日益突出，加快推進廢舊紡織品循環再利用，已成為緩解資源和環境污染，推動綠色經濟發展模式的重要途徑。

我國廢舊紡織品回收處理途徑主要有兩方面：一是社會慈善機構通過回收處理，將較新的衣物捐贈給經濟欠發達地區，但因為我國慈善產業才剛剛起步，相關制度不完善，物流和舊衣物衛生處理等相關配套設施不完善，公眾對捐贈物“歸宿”有較多質疑等問題，舊衣捐贈數量在廢舊紡織品回收利用中所占比例微乎其微。二是將廢舊紡織品經過破碎加工用于制作大棚或作為紡織品填充材料或制造非織造布產品等。這種方式主要是對紡織服裝下腳料進行簡單加工再利用，仍然只占據了我國廢舊紡織品的一小部分。

我國之所以每年將大量廢舊紡織品當垃圾“拋棄”，一是沒形成有效的廢舊衣物回收渠道；二是未形成產業規模效應，回收企業小、散、雜，產業鏈長期處于簡單、低附加值的生產階段；三是回收紡織品回收向高質化轉化技術難度大，在沒有政府和行業支持的情況下，企業很難有所突破。

而浙江佳人新材料有限公司通過引用全球先進技術和自身科研攻關，從探索渠道回收體系的建立、化學法循環再生技術的日臻完善、國際品牌的高端合作以及推進產業規模化發展4個方面為我國“廢舊紡織品定向回收再利用”提供了解決方案。

目前廢舊紡織品的回收再加工利用途徑有4種，為機械法、物理法、化學法及熱能法。其中化學法最佳，但我國目前以物理法為主，且產品簡單附加值低。我國自20世紀60年代就有將廢舊服裝重新加工成再加工纖維的實踐。浙江蒼南一帶的農民曾嘗試利用廢棄的棉布、服裝布邊角料通過人工分色，開松后成為再加工纖維，而且經過多年發展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產業鏈。

中國工程院院士蔣士成贊賞浙江佳人新材料有限公司使用世界首創的化學循環再生技術，能將回收來的舊衣服通過化學處理還原成分子級別，重新生成與原生纖維相同的高質量的新的滌綸纖維，而且做到了無限次循環，賦予了纖維服裝無限次生命。另外，高品質的化學法循環再生產品，其下游應用沒有任何限制，廣泛用于高端運動服、休閑服、內衣、男女時裝、制服、工裝、家紡寢具等市場。目前，已經有多家國際品牌商制定了再生纖維代替原生纖維的行動計劃。

利用化學法循環再生技術，生產原料為廢舊聚酯及聚酯纖維制品，產品為循環再利用聚酯纖維，這是高質化處理廢舊聚酯紡織品最理想的路徑。但是如何回收以聚酯纖維為主要原料的廢舊紡織品是佳人公司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通過近一年時間的培育與發展，佳人公司與多家企業、回收機構開展了舊衣回收合作，并取得初步成果，目前已成功開辟4條主要回收渠道：一是以政府機關、企業為代表的社會回收渠道：在袍江開發委、紹興地區上市公司、銀行、電力局等部門開展了回收活動；二是以公安系統、學校、從事紡織與服裝制造的企業為主的定向回收渠道，已與浙江省公安廳達成回收協議，在寧波、紹興等地中小學校開展了廢舊校服回收活動；三是以目前國內最大網上預約回收衣物平臺“飛螞蟻”為代表的互聯網回收渠道；四是以面向公益團體為主的公益組織回收渠道，如已與紹興綠蛙公益合作，在全市范圍內放置了200多個綠蛙回收箱。

與歐美等發達國家相比，我國消費者對再生纖維的認識不足，認為其不干凈不安全，成為阻礙我國廢舊紡織品回收再利用的重要因素。而利用化學法循環再生工藝技術路線，從廢舊服裝經過化學反應分解成小分子級別的單體，完全去除了細微雜質和顏色，其間經歷十幾道高溫化學反應、提純工序，能夠最終實現產品纖維無害無毒。

化學法循環再生的產品，具有獨有的產品可追溯性，無論做的是聚酯纖維還是最終制成的聚酯紡織品、衣物，都可以通過實驗室進行分析確認是否是佳人公司的纖維產品，甚至可以追溯到是哪一批廢舊衣物生產的，這為保障產品來源安全提供了巨大優勢。

實現“零拋棄”路漫漫

雖然佳人公司采用的化學循環技術能夠為建立完善的廢舊衣物回收體系提供技術方案，但其面臨的困境也不容忽視。

首先，生產成本較高。目前，利用該化學法生產的再生纖維與原生纖維相比，價格較高。蔣士成建議浙江佳人公司通過原料的優化、生產工藝的創新、產品的開發以及規模化、工程化的發展，為企業的良性發展創造條件。佳人公司董事長樓寶良表示，佳人正在通過加大科研投入、更新設備等手段降低成本。

其次，樓寶良也坦言：“佳人在舊衣物回收再利用方面并沒有取得太多成績。目前，佳人80%的回收再利用原料來自于工業下腳料和印染企業的廢棄邊角料，真正對舊衣服的回收再利用占產品產量的20%都不到。下一步希望在舊衣物的回收利用上占比有所上升，但需要政府部門和行業搭建平臺，提供相關支持。”實際上，“舊衣物”難回收，成為我國廢舊紡織品回收利用率低的主要原因。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副會長、中紡聯環境保護資源節約促進委員會主任孫淮濱表示，應該將廢舊紡織品區分為“廢”和“舊”兩種，“廢”指紡織工業下腳料等紡織品，我國這方面利用比較充分；“舊”指進入消費領域的舊衣物、舊棉被等，這方面回收利用難度大，卻占據了廢舊紡織品的大半江山。而且，佳人新材料回收體系中占比不到20%的舊衣物中，大部分是由聚酯纖維占比80%以上為原料的廢舊物。“目前滌棉分離技術雖然已經成熟，但分離比直接采用聚酯原料進行再循環的成本高。目前只能靠賣掉分離后的棉纖維來彌補技術成本。要分離纖維成分復雜的舊衣物，難度和成本更是可想而知。”endprint

另外，回收渠道是否暢通，能否保證廢舊聚酯原料的有效供應，成為利用先進的化學循環技術實現規模化生產面臨的最大問題。雖然該公司已經與浙江省相關學校、公安等政府部門簽訂定向回收協議，但回收仍然局限于浙江地區和單一領域，如何在全國范圍內找到適合來源，還需要努力探索和各方支持。

歐美等發達國家廢舊衣物回收利用起步較早，已經建立了較為完善的法律法規和回收標準體系，例如，德國早在1972年就制定和頒布《廢棄物處理法》，目前已經形成了具有特色的雙元回收系。然而，我國廢舊紡織品綜合利用政策法律和標準體系缺乏，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循環經濟促進法》中有再生資源回收體系相關規定，但缺乏具體實施細則。

孫淮濱強調，當前，我國廢舊紡織品回收體系不健全問題突出，廢舊衣物回收渠道從小區投放到網絡募捐五花八門，但發揮的作用有限。另外，回收走向市場化的道路并不通暢，發達國家普遍允許二手服裝交易市場的合法經營，我國法律禁止二手服裝交易。還有，廢舊衣服從回收、分解、再利用各環節需要相互銜接和配套，這需要相關政府部門統籌規范，我國應該在城市發展中統籌規劃廢舊衣物回收處理系統，建立集中回收站。

我國目前未形成政府倡導、企業引領、消費者接受的循環再利用社會環境。在歐美等發達國家，給予再生纖維生產企業財稅等方面的優惠政策，一些終端品牌商品主推再生纖維制品，作為品牌形象的體現，倡導綠色環保、低碳生活。即便價格高，很多消費者也專門買有“再生纖維”標志的產品，以表達支持低碳環保，崇尚綠色生活。

協同力使之生生不息

從建立健全法律和標準體系，強化產業上下游協同發展，鼓勵多元參與等方面入手，成為推動廢舊衣物回收再利用的必要條件，此次會議傳達了相關方面的好消息。

此次參會嘉賓廣泛涉及相關產業政府主管部門、行業協會、科研院所和企業。精工控股集團董事長方朝陽在致謝中表示，佳人公司從創立至今，得到了來自各級政府、行業協會、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和鼎力相助。特別是行業先驅、專家學者傾囊相授。

目前，佳人公司的做法得到了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紹興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徐國龍表示，佳人公司在做好生產經營的同時，還多次向紹興市里提交提案，提出建立廢舊服裝回收體系、推行綠色采購的建議，該提案得到了市領導的高度重視。下一步，紹興市政府也將繼續大力支持并倡導更多的學校、企事業單位和社會大眾參與到廢舊衣物的回收中來，更好地推動廢舊衣物的定向回收再利用。

蔣院士還給大家帶來好消息說，中國工程院2017年開展了“廢舊化纖紡織品資源再生循環技術發展戰略研究”的課題，2017年底結題，2018年初將進行成果發布。該課題是由蔣院士和俞建勇院士負責，紡織專業的其他幾位院士參加。由院士、紡織高校、科研院所、中國化纖工業協會、中國產業用紡織品協會及相關企業共37人參與研究。課題組將以綜合報告形式，上報國家發改委、工信部、科技部以及送存有關單位，也將以院士建議的材料報國家領導人。報告提出了2020年和2025年發展戰略目標以及政策的建議，相信國家和各部委、各政府機關會在政策、法規、標準、技術開發平臺等方面大力支持廢舊化纖紡織品資源再生的持續健康發展。

工信部節能與綜合利用司調研員李洪良表示，當前，資源回收再利用產業已經上升到了國家戰略高度。工信部近幾年一直在關注廢舊紡織品回收再利用的發展態勢，并且從制定政策引導、促進技術創新引領、推進示范引領、規范立法4個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李洪良看好廢舊紡織品回收再利用的發展前景，他說，下一步工信部將和相關部門、行業協會、企業、院校等機構共同努力，共同探索，把廢舊紡織品回收再利用這篇文章做好，把廢舊紡織品回收再利用產業做大、做優、做實。

2016年，國家標準GB/T 32479—2016《再加工纖維基本安全技術要求》已獲批發布，填補了國內再加工纖維生產、監督無標可依的空白。據了解，中國纖維檢驗局正在加快推進《再加工纖維質量監督管理辦法》和《化學纖維質量監督管理辦法》的立法工作，相信廢舊紡織品回收利用存在的法律短板將逐步補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