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對非洲文化傳播戰略布局的思考

吳傳華

非洲是世界第二大陸，國家和人口眾多，資源非常豐富，市場潛力巨大，經濟保持上升發展勢頭，政治影響力不斷擴大，國際地位日益提升，成為一片“充滿希望的大陸”。在我國總體外交布局中，發展中國家是基礎，非洲作為發展中國家最為集中的大陸，可以說是我國外交“基礎中的基礎”，中非關系一直占有重要的位置。因此，在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布局中，非洲應占有重要一席。

一、中非文化交流與合作現狀

中非文化交流源遠流長，文化關系是中非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雙方人民相互理解、相互欣賞、相互友好的橋梁與紐帶。近年來，隨著中非友好合作關系全面深入發展，中非文化交流與合作也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歷史發展時期。目前中國已在毛里求斯、貝寧、埃及、尼日利亞和坦桑尼亞五國建成了中國文化中心，成為我國派駐非洲的重要官方文化機構。根據國家漢辦（孔子學院總部）官網數據，截至2016年底，我國共在非洲設立孔子學院48所、孔子課堂27個，成為中國語言文化走進非洲的重要渠道和平臺。每年都有一大批來自全國各地的優秀文藝團體訪問非洲各國，給非洲人民帶去了武術、雜技、舞蹈、民樂、京劇、變臉等精粹藝術表演，讓他們有機會在家門口領略中國文化的獨特魅力。中國影視劇也越來越多走進非洲，其中的代表作斯瓦希里語版《媳婦的美好時代》曾得到習近平主席的親口稱贊。自2010年以來，由文化部主辦的“歡樂春節”活動已連續舉辦八年，在非洲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有些國家上至領導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歡上了“中國年”。2012年6月首屆“中非合作論壇——文化部長論壇”在北京成功召開，標志著中非文化高層戰略對話機制的建立。2015年12月中非合作論壇約翰內斯堡峰會明確提出“文明上交流互鑒”是中非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的五大支柱之一。“中非文化聚焦”“中非文化人士互訪計劃”等一系列官辦文化活動極大地促進了中非文化交流。總體來說，中非文化交流與合作的內容越來越豐富，形式越來越多樣，機制越來越完善，中國對非洲的文化影響力不斷上升，對非洲的文化傳播能力逐步增強。

但是，在看到積極面的同時，也要看清自身弱勢和不利的一面。受地理上相距遙遠、歷史上交往不多以及語言文化差異等條件的限制，總體來說中國對非洲的文化影響力還很弱。非洲人民對中國文化的了解還非常有限，一般民眾尚停留在僅知道中國武術、雜技、春節等文化元素或文化符號層面，缺少對中國文化的真正認知、認同和喜歡，更談不上深入學習與研究。相對而言，西方文化雖然屬于外來殖民文化，但其影響在非洲已經根深蒂固，廣泛而深遠。可以這么說，中國文化對非洲人民而言只是“調味品”，本土文化和西方文化才是他們的“文化大餐”，而且這一狀況短期內難有根本改變。這與我國在當今世界的大國地位和政治、經濟影響力很不匹配，中國文化走進非洲面臨諸多挑戰和限制，對非洲文化傳播依然任重道遠。

二、中國對非洲文化傳播戰略布局區域劃分

非洲地域遼闊，陸地面積達3000多萬平方公里，占世界的1/5；人口眾多，達10億人以上，約占世界的1/7；國家數量多，54個國家占世界的1/4以上。需要強調指出的是，非洲各國確實具有一些普遍性和共性，但是具體來看，不同國家之間差別很大，每個國家都有自己與眾不同的國情，可以說“非洲大陸絕非鐵板一塊”。在制定對非洲的文化傳播戰略時，必須既要認真考量共性，又要充分考慮差異性，方能正確研判，減少失誤和偏頗。

人們通常按地理方位把非洲大陸分為五大區域：北部非洲、東部非洲、南部非洲、西部非洲和中部非洲。每個地區都包括若干國家，并分別成立了東非共同體、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等次區域組織。不同的區域、不同的國家有各自差異的文化，它們同中國進行文化交流的歷史與現狀也各不相同。

北部非洲包括埃及、阿爾及利亞、摩洛哥等六國，屬于阿拉伯穆斯林地區，與撒哈拉以南非洲有根本性差異，分屬兩大文化圈。中國文化與阿拉伯文化交流源遠流長，中華文明與阿拉伯文明交互影響，新中國同非洲、阿拉伯國家最早的文化交流從埃及開始，可以說中國文化走進北非地區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東部非洲包括埃塞俄比亞、肯尼亞、坦桑尼亞等11國。15世紀鄭和下西洋中國船隊曾到達東非沿海，新中國成立后幫助修建的坦贊鐵路被譽為“自由之路”和“友誼之路”，中國文化走進東非地區具有深厚的社會基礎。南部非洲包括南非、安哥拉、津巴布韋等13國。我國曾大力支持該地區國家爭取民族獨立和反對種族隔離制度的斗爭，雙方在反對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種族主義的革命斗爭中結下深厚情誼，中國文化走進南部非洲具有良好的政治基礎。西部非洲包括尼日利亞、毛里塔尼亞、貝寧等16國，該地區國家數量最多，人口也最多。中部非洲包括剛果（布）、剛果（金）、喀麥隆等八國，幅員遼闊，人口稀少，礦產資源非常豐富。與其他三個地區相比，中國同西非、中非的文化交流相對較少，中國文化走進這兩個地區的基礎相對較弱。

綜合地理與文化、歷史與現實因素考慮，我國在對非洲文化傳播時也可以按照五大區域劃分原則，深入研究每個區域的政治形勢和經濟狀況，尤其是歷史文化特點，針對每個區域的不同情況，制定相應的文化傳播戰略。

三、中國對非洲文化傳播戰略布局重點國家

明確區域劃分之后，還需要在每個地區選定兩三個重點國家，通過以點帶面、由點及面的戰略規劃，實現對有限資源的最佳配置和利用，達到效率和效益最大化。在選擇重點國家時，應綜合考慮以下幾個因素：一是該國的綜合國力，二是該國的地區乃至國際影響力，三是該國對華關系和友好度，四是雙方文化交流情況與合作基礎。

北非地區首選埃及，次選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埃及為非洲大國，在非洲、阿拉伯世界乃至國際事務中均發揮著重要作用，首都開羅為阿拉伯國家聯盟總部所在地。埃及是第一個同新中國建交、也是第一個同我國簽署文化合作協定的非洲國家，開羅中國文化中心2002年建成，已開設兩所孔子學院和三個孔子課堂，具備了良好條件與基礎，是中國文化走進北非地區重點國家的首選。阿爾及利亞是非洲面積最大的國家，而且是非洲石油大國，對華關系長期友好。摩洛哥是北非另一個重要阿拉伯國家，政局保持長期穩定，在“阿拉伯之春”中免遭沖擊。不足之處是這兩個國家與我國的文化交流相對較少，文化合作基礎較為薄弱，可以作為北非重點國家的次選。endprint

東非地區首選埃塞俄比亞，次選肯尼亞和坦桑尼亞。埃塞俄比亞是非洲大陸重要國家，首都亞的斯亞貝巴為非洲聯盟總部和聯合國非洲經濟委員會所在地，被譽為“非洲政治首都”。中埃關系總體發展順利，近年來呈現快速發展的良好勢頭，埃塞俄比亞是中非產能合作先行先試示范國家之一，而在此過程中文化軟實力建設必須同時跟進。肯尼亞是東非地區大國，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經濟基礎較好的國家之一，首都內羅畢為聯合國環境署和人居署總部所在地。肯尼亞是中國在非洲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中非產能合作先行先試示范國家之一，蒙內鐵路（蒙巴薩—內羅畢）今年5月正式建成通車，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大工程。中國三大最主要媒體新華社、中央電視臺、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均把它們的非洲總部設在了內羅畢，使肯尼亞在中非文化交流與合作方面占據得天獨厚的優勢。坦桑尼亞是東非地區另一大國，坦贊鐵路是中坦、中非友誼的象征，達累斯薩拉姆中國文化中心于2015年建成，已開設兩所孔子學院和一個孔子課堂，以斯瓦希里語版《媳婦的美好時代》為代表的中國影視劇越來越多走進當地千家萬戶，為中華文化走進該國和東非地區創造了良好條件。

南非地區首選毫無疑問是南非，次選安哥拉。南非是非洲地區大國和資源大國，非洲經濟最發達國家，具有重要戰略地位和政治影響力。南非在我國對非洲外交乃至對發展中國家外交中占有重要地位，與我國同屬金磚國家。近年來兩國之間多層次、多渠道的文化交流與合作不斷擴大，2014-2015年中國與南非互辦文化年，這在中非文化交流史上屬于首次。安哥拉為南部非洲面積最大國家，非洲石油大國，葡萄牙語國家。近年來中安關系迅速發展，安哥拉已成為我國重要的石油進口來源國，也是擁有中國公民人數最多的非洲國家之一。但是，受諸多因素影響，兩國之間文化交流匱乏，文化合作基礎薄弱。

西非地區首選尼日利亞，次選貝寧。尼日利亞為非洲人口最多的國家和世界重要產油國之一，在西非地區可謂“一國獨大”。中尼關系發展順利，首都阿布賈中國文化中心2013年建成，已開設兩所孔子學院。但是由于該國安全形勢堪憂以及文化設施落后等問題，中尼文化交流不多。貝寧雖為西非地區小國，但對我國傳統友好，是非洲乃至世界上最早設立中國文化中心的國家之一，兩國文化交流頻繁，可以充分利用這一優勢向周邊國家輻射。貝寧為法語區國家，還可以兼顧語言平衡性。

中非地區可考慮選擇剛果（布）或者喀麥隆。剛果（布）為非洲重要產油國，法語區國家。該國對華傳統友好，是我國在非洲值得信賴的友邦，中非產能合作先行先試示范國家之一，兩國政府先后三次簽署文化合作協定，開展多種形式的文化交流活動。喀麥隆是中部非洲各方面條件都良好的國家，政局保持穩定，經濟實力較強，有“中西非糧倉”之稱，英語和法語同為該國官方語言。中喀關系發展平穩，雙方文化交流相對較多，設有孔子學院。比較這兩個國家，綜合條件差不多，可以把其中一個或兩個都列為重點國家。

四、中國對非洲文化傳播戰略布局優先領域

明確了區域劃分，確定了重點國家，解決了戰略方向問題，接下來就是做什么和怎樣做的問題，即戰略目標和手段問題。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哪些文化優先“走出去”？中非文化交流與合作尚處于起步階段，哪些工作需要優先完成？這些都需要我們有明確的戰略目標和規劃。

1. 進一步擴大中非文化交流。國之交在于民相親，民相親在于心相通。文化交流最主要的作用便是增進各國人民之間的相互了解，成為各國人民之間進行心靈溝通的橋梁。近年來中非文化交流發展勢頭良好，我們當趁勢而上，進一步推動中國文化走進非洲，既包括以武術、雜技為代表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也包括彰顯中國改革開放偉大成就和反映中國人民美好生活和精神面貌的現代文化，從而讓非洲人民全面了解中國、認識中國、親近中國。與此同時，文化交流是雙向的，“走出去”要與“請進來”相結合，也要把具有代表性的非洲文化藝術引到中國來，讓中國老百姓有機會在國內便能欣賞到原汁原味的非洲文化，從而改變非洲只有貧窮、落后、戰亂、疾病的負面印象，認識了解一個真正的非洲。中非文化交流是一項長期歷史任務，需要常抓不懈。

2. 努力推動中非文化產業合作。非洲國家普遍文化產業落后，與我國進行文化產業合作的愿望強烈，希望中國能夠幫助其發展文化產業。我們宜抓住這一時機，走在西方前面，進行充分調研，出臺相關政策和措施，鼓勵扶持中國文化企業走進非洲，加強雙方在文化產業、文化產品方面的合作。例如非洲大多數國家出版印刷業非常落后，出版物成本高、價格高，一般老百姓買不起，而我國的出版印刷業在技術水平、機器設備、成本控制等方面正好與非洲形成互補，滿足其需求，可以考慮把該行業作為中非文化產業合作的一個試點。再如大多數非洲國家旅游紀念品種類單一，風格雷同，做工粗糙，附加值不高，對此可考慮圍繞非洲國家豐富的旅游資源，幫助他們開發、設計、生產旅游紀念品，推動相關產業發展。

3. 積極嘗試中非文化貿易。由于非洲文化市場本身就很落后等原因，中國文化產品在非洲文化市場上所占的比例還很低，對非洲文化貿易進展緩慢。在非洲出版物市場上，幾乎見不到來自中國的圖書、雜志和音像資料。要改變這一狀況，應積極考慮利用當地出版物市場和商業網絡推介我國文化出版物。中國影視劇走進非洲的道路還很漫長，需要加大扶持力度，將更多的優秀國產影視劇譯制成非洲當地語言，與非洲國家影視主管部門和機構加強合作，逐步實現從非盈利推介到半商業化再到完全商業化播放的過程，推動我國影視劇走進非洲。商業演出方面，可以選擇一些經濟條件較好、中國文化基礎較好的非洲國家或城市，進行有益的探索和嘗試，再逐步推廣開來。非洲當地的一些文化資源、文化機構、文化平臺可以為我所用，通過與它們合作為我國推動對非洲文化貿易、開展商業演出和市場化運作服務。

4. 加快非洲國家中國文化中心建設步伐。目前非洲只有五個中國文化中心，分別設在毛里求斯、貝寧、埃及、尼日利亞和坦桑尼亞，在南部和中部非洲尚未設立，戰略布局還不完善，需加快建設步伐。首先要在南部非洲（比如南非）和中部非洲（比如喀麥隆）設立中國文化中心，實現非洲每個區域至少有一個。在此基礎上逐步擴大中國文化中心數量，盡早實現對非洲文化傳播戰略重點國家全覆蓋。

5. 提高非洲國家孔子學院辦學質量。從2005年12月非洲大陸第一所孔子學院——肯尼亞內羅畢大學孔子學院開辦到2016年底，11年間中國在非洲共設立了48所孔子學院和27個孔子課堂，發展速度非常之快。與此同時，一系列相應問題日益凸顯，比如統稱為“三教”的教師、教材、教法問題，在合辦孔院過程中雙方關系順理問題，以及外界對孔子學院一些質疑的聲音等。在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里，孔子學院的戰略重點應放在提高已建成學院的辦學質量上，而非數量上的擴張。

6. 建議舉行“中非文化對話”。旨在加強中非文化交流與合作，促進中非人民相互了解與友誼。參加人員可包括政府官員、專家學者、文化人士以及各類文化從業人員等。中非乃至世界范圍內一切與文化有關的議題都可以在“中非文化對話”上討論，具有廣泛性、開放性和包容性等特點。從時間上來說可以每兩年舉行一次，舉辦地既可在中國，也可在非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