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橫作品

林中悟

詩人的筆鋒越來越犀利

他們寫血肉、墳冢和骸骨

以焦慮、憂患和冷靜

反復鍛造

狠一些、再狠一些……

如字的事物

那天早晨，林中逃亡

突然聽到了鳥鳴

看見了

卑微平凡的草木

陽光傾瀉而下

草木不動聲色

不動聲色的草木

卻總是能

——把陽光撕開

碼頭下一根破損的立木

此時此刻

我眼里的淚水比面前的河流更洶涌

十年前那根立木

依然破敗，甚至損壞

依然倔強地背負碼頭，插入水中

十年前離開家的時候

殘疾的父親拖著他的病腿

送我從這里離開

十年后，我回來

發現那根碼頭立木還在

這根木頭多么像我的父親呀

歷經苦難與風雨

他殘缺的脊梁

一直沒把歲月、碼頭、和我

片刻放下

秋風之下

我站在秋風之下

我站在落葉之側

我站在冷雨之中

我站在寒霜之上

我站在深秋

面對褪色和凋零

沒有婉約如水

沒有冷寒秋愁

天色與我無關

時間與我無關

拂彈天意

我是一座雕像

站在

你不知何時經過的路旁

扶貧

其實我真的沒以居高臨下的心態

帶著一些米、面、油……

去那個小山村

看望那個跛腳的石匠

那個因為被勒令停止采石

而放下斧鑿放下收入的石匠

那個沒有上過一天學

就能把隸書和行楷活靈活現的嵌入石頭

的石匠

那個現在靠給鄉親寫一些對聯藉以度日的石匠

我向他討要了一幅以禿筆寫就的對聯

望著紅紙上剛遒有力的書法

我的臉開始發燙，內心開始發慌

那一刻

我認為我們顛倒了位置

他才是扶貧者

而我，是那個幫扶對象……

五十七歲的二丫

五十七歲的二丫老了

頭發不再像三十九年前那樣

烏黑錚亮

昔日如玉的牙齒

也開始松動，失去光澤

那雙曾經讓月亮失色的雙眸

也逐漸黯淡下來

魚尾紋已經爬到她的眼角

十八歲時醉人的情歌

已靜默得太久

青春終究抵不過歲月

五十七歲的二丫終究變了許多

唯一沒有變化

也讓二丫不知所措的

就是：

每當聽到他的名字

她還是會，臉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