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與現實的分岔路

夏文翠

去年6月26日，江蘇省昆山市警方接到一起報警。報警人名叫朱某能，剛滿18歲。警方見到他時，他滿身是血，額頭部位有一處刀傷。

朱某能說，他是前天剛從廣東來昆山找工作的。一個小時前，人生地不熟的他獨自一人走過案發現場附近，竟遭遇了一名蒙面男子的持刀搶劫。

小鎮連發案件

民警按照朱某能指引的方向，朝其被搶的地點前進，可是在前往搶劫案發生地點的途中，竟在路邊發現了一具男尸。經初步判斷，死者死于他殺，致命傷在頸部。這里距離朱某能所描述的被搶劫地點只有幾百米的距離，這兩起案件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警方將朱某能帶回派出所繼續詢問，同時對該起命案進行了現場勘查。民警發現，死者是因頸動脈斷裂，導致失血過多死亡?？墒?，死者除了身上有大量血跡外，尸體周圍的血跡并不多。因此，警方懷疑這里并不是死者死亡的第一現場。

在死者的身體邊上有一個很明顯的車輪印，而且是一個急剎車的車輪印。該車輪印緊挨在尸體旁邊，很有可能死者就是從這輛車中被拋下來的。警方在死者身上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證明其身份的物品。不過，死者身上的現金似乎表明，兇手此次行兇的目的并非謀財。

由于案發現場附近正在修路，所以相關的監控設備還不完善。警方只能調取從外面進入到現場的幾條必經之路的監控信息以尋找線索。

警方迅速調取了案發當晚的監控，查看所有可能進入到現場拋尸的車輛。一輛白色杰德轎車在晚9時32分進入現場，相隔5分鐘后又駛了出來。從該輛白色轎車的行駛時間上來看，它很符合拋尸然后離開現場的條件。于是，警方將該輛白色轎車納入視野，對其行駛軌跡繼續展開跟蹤。

警方沿著該輛白色轎車的軌跡一路追蹤，發現該輛車的行駛軌跡和行駛速度并不像他們預想的那樣，它其實是在路邊在等人。

此時，另一輛大眾品牌的白色轎車又進入了警方的視線。這輛白色大眾轎車是在白色杰德轎車之前進入到現場的，在進入現場之后，始終沒有出來。所以警方猜測，這輛大眾轎車很可能還在現場周圍。

根據地面剎車的痕跡，警方判斷作案車輛很可能從南往北行駛，所以他們沿著小路一直朝北尋找。在尋找的過程中，警方發現死者的一只鞋，鞋上有血跡。在離發現死者500米左右的地方，民警找到了涉案車輛，車內滿是血跡。

在車內，民警還找到了車主的駕照和行駛證。死者名叫劉某，今年34歲，江蘇省濱海縣人。

兇手逃向何方

據劉某的姐夫說，劉某出事前一直在做網約車的司機。通過調查，警方發現，當晚在案發前一個小時左右，有一個虛擬的電話號碼曾經叫過網約車，警方隨即調取了劉某接單后所行駛路段的監控錄像。

監控錄像顯示，6月26日晚8時36分，劉某駕駛的白色轎車在美豐路錦淞路向西方向接上了一名乘客。

警方調取了該輛車從錦淞路到案發現場所經過全部路段的監控視頻，發現該輛車在行駛的過程中并未有出現停留或意外事故。因此，警方判斷，劉某應該是在到達案發現場附近才遇害的，而兇手很可能就是搭車的那名乘客。

那名乘客究竟是誰？他是不是殺害劉某的兇手？警方此前在劉某身上搜出了現金，這說明此人謀害劉某的目的并非為了搶錢，難道他跟劉某之間，還有什么仇怨嗎？

劉某身上共有三十幾處刀傷，而脖子和胸口的幾處刀傷足以致命。可見兇手十分殘忍，非將劉某置于死地不可。究竟是誰會跟劉某有這么深的仇怨呢？

由于當夜，被搶劫的受害人朱某能是唯一路經此地的人，民警只能希望從他的記憶里去發現一些有用的細節和證據。

對于案發經過，朱某能說他記不清楚了。除此之外，他沒發現什么可疑的人，也沒聽到特別的聲音。不過，隨著詢問的深入，警方卻發現朱某能的陳述有很多矛盾和可疑的地方。

第三個人是誰

據朱某能的陳述，他是中午從賓館退房后，一個人走到案發現場的?？墒前凑照２叫械乃俣龋炷衬芨緹o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走到這里。而且警方發現，雖然朱某能的頭部、面部都有刀傷，但是這些傷口都不深，不足以在他身上形成這么大量的血跡。而且有些血跡還在背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從朱某能身上的血跡來看，如果他與搶劫兇犯發生過激烈的搏斗，那搶劫兇犯所受的傷應該比他還要嚴重。警方對朱某能衣服上的血跡進行了提取，同時再次對涉案的那輛白色轎車進行了仔細勘查。發現在車后座地面上有一把刀鞘，但是沒有刀刃。在汽車前座儲物盒的的位置，有一把斷了刀柄的刀刃。

劉某的車內有大量血跡，警方判斷，這里才是劉某遇害的第一現場。嫌疑人在車內將劉某殺害后又將他推下車，然后棄車而逃。警方同樣提取了車內的血跡進行化驗，而此時，駕駛座位下面的一枚鞋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警方提取了該枚腳印，跟朱某能的腳印做了一個統一比對，結果顯示是一致的。

曾經報警稱自己被搶劫的受害人，居然是這起殺人案的重要嫌疑人，這讓警方始料未及。雖然從一開始，朱某能的講述就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但警方怎么也不會將他與殺人案聯系在一起。

當警方與朱某能的對話由詢問轉為訊問時，朱某能才告訴民警，他撒了謊。朱某能稱，2017年6月26日，的確是他以網約車的方式叫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就是死者劉某。他說之所以這么晚打車出去，是因為第二天要到一家公司去面試，為了避免遲到，他想提前到這家公司的所在地去看看。

上車后，大概開了二十分鐘左右，朱某能說，有一名20多歲的男子招手請求搭車，當時司機和自己都同意了。

剛上車的這名男子說要到恒盛路，也就是案發地點附近。讓朱某能沒有想到的是，當車開進一條偏僻的小路后，這名男子突然抽出了一把匕首，朝劉某刺去。

顯然，朱某能這次的講述更加不可信，因為警方此前對車輛行駛軌跡進行調查時就曾發現，被害人所駕駛的那輛車的副駕駛座位上一直都沒有人，而整個行駛過程中也沒有其他人中途上車。endprint

朱某能為什么會再次說謊？就在這個時候，血跡檢驗的結果出來了，結果表明，無論是在朱某能的身上，還是在涉案的車輛里，所有的血跡只來自于兩個人：朱某能本人和死者劉某。

竟是賊喊捉賊

朱某能終于交代了事情的真相，根據他的交代，他來昆山之前，一直在珠海的一家電子廠打工?？菰锓ξ兜墓ぷ骱鸵怀刹蛔兊沫h境讓他想換個地方生活。通過一家中介公司，他找到了一份在昆山的工作。6月20日，他獨自一人從珠海來到了昆山。

朱某能說，在交付了兩百元押金后，他發現這家中介公司介紹的，也還是到電子廠打工之類的工作，這并不是他想要的。雖然中介公司保證，可以繼續尋找，直到讓他滿意為止。但是兩天下來，他帶的錢快花光了，而工作依然沒有著落。

只出不進的狀況讓他很快就支撐不下去了。他說，他當時已經沒有錢再去交中介費重新找工作了，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搶劫，為此，他還特意去購買了一把匕首和一把剪刀。

上車之后，朱某能一直在盤算著什么時候動手。整個過程，他都處于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他想好了，如果行駛過程中有一段偏僻的小路，他就先用匕首制服對方，然后再實施搶劫。

此時的劉某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他將車越開越遠，路也越走越偏僻。當車開到山峰村一處偏僻的路段時，朱某能提出想上廁所，于是劉某就將車停了下來。就在這時，朱某能突然從包里掏出匕首，直接插入了劉某的脖子。

劉某本能反抗，猛地拔出刀刃，向身后的朱某能刺去。在廝打的過程中，朱某能的額頭和面部被刀刃劃傷。因為失血過多，劉某失去了反抗能力。朱某能把奄奄一息的劉某挪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他正要翻對方的錢包，這時，劉某突然醒了過來，并開始奮力反抗。朱某能慌張拿出剪刀，對劉某的脖子、身上插了很多刀，然后把劉某從車上推了下去。此時，驚恐萬分的朱某能已經不敢再下車去翻劉某的錢包了，他只想趕緊逃離，越快越好。

朱某能將車開出一段距離后，想了很久，他覺得自己所做的這件事早晚會敗露，于是他下了車，將自己和被害人留在車上的手機全部丟掉，然后跑出去很遠報了警，假稱自己遭遇了搶劫。

朱某能15歲就離開云南老家外出打工，他沒讀過幾年書，也沒有一技之長，卻不愿做重復而枯燥的工作，他以為換工作是很平常的事情?？墒?，當他發現自己的想法在現實面前存在落差的時候，他沒有尋求正確的解決之道，而是輕易地就做出了一個荒唐而又錯誤至極的決定，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摘自《南方法治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