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

曾念群

原本對丁晟的翻拍期待值不高，沒想到成品更低到了海拔線下。就算沒有1986年的版本當道，這也是一部不合格的電影，何況珠玉在前，觀影的過程就像經歷一場110分鐘的群毆，有一種內傷到七竅流血的幻覺。

中國人有一種博弈之術叫田忌賽馬，用自己的短板去迎擊對手的優勢，然后用自己的優勢去打擊對手的次優勢，再用自己的次優勢去抗擊對手的劣勢，最后取得整體性勝利。《英雄本色2018》不然——丁晟對位的是吳宇森，王凱對位的是狄龍，王大陸對位的是周潤發，余皚磊對位的是李子雄，每一個單元博弈都是劣等馬與優等馬的對話，最后成了早市地攤上的劣質仿品。

翻拍本身無甚不可，而且這并非《英雄本色》故事的首次翻拍。說到翻拍自然繞不過港片極盛時代的巨擘徐克。1979年憑借新派武俠《蝶變》出道的徐克曾一度困惑，他的老師建議多看前輩經典，受此啟發，徐克開始了他上世紀80年代一系列翻拍的嘗試。時值吳宇森1983年執導《英雄淚》遭遇雪藏，低潮期的他和徐克一拍即合，決定重拍龍剛1967年電影《英雄本色》。

1986年版的《英雄本色》，是香港警匪片的一個里程碑，是現代江湖的一個情義童話，同時也是錄像廳時代一代人港片情懷的一大印記。生于上世紀70年代的丁晟正是錄像廳時代的受益者，看得出他中港片之毒至深，這點在他的《硬漢》《警察故事2013》等作品中均有透露。丁晟此前執導《警察故事2013》和《鐵道飛虎》雖有透支成龍之嫌，但票房收入不俗，膽色越發肥大的他將信用卡對準了《英雄本色》的插槽，可惜這次他失手了。

影片人物和表演全趴。當年狄龍飾演的黑幫大哥，成了走私二人組小分隊的頭目王凱，當年就算鋃鐺入獄也讓警匪雙方敬畏三分的江湖老大，成了魚市碼頭人見人欺的小混混。王大陸化身的小馬哥，更像是不正經的王大陸自己，發哥圓潤飽滿的詮釋到了王大陸身上，成了連替大王巡山都不堪重負的小妖。有一首歌唱道：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大概唱的就是他了。倒是馬天宇和張國榮都有相似的陰柔，但馬天宇拿不出張國榮的天分與彈性，表演無知懵懂還好，再往心理層次上走，深坐蹙蛾眉的表情已是他表演的極限。

人設和表演不得法，兄弟情也和了稀泥。王凱和王大陸的關系更像是塑料姐妹花，完全沒了義薄云天的氣息。出獄的王凱和王大陸在碼頭重聚，余皚磊飾演的馬仔當著王凱的面把王大陸推到了水里羞辱，換做舊版，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不做大哥好多年的狄龍威望猶在，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對應的情節在舊版里，小馬的屈辱被阿豪看在眼里，但僅只是遠觀，兄弟乞憐的囧態是不能撞破的，沒撞破那叫忍辱負重，撞破了就真成軟骨頭了，兄弟之間必須留有尊嚴。

王凱和馬天宇的兄弟沖突也玩砸了。在舊版里，兄弟二人有一個因愛生恨的過程，黑幫哥哥不僅是父親遇害的原因，還是弟弟警察前途和正義人生的藩籬，但最后經歷生死時，江湖兄弟情和血緣兄弟情在槍火、炸藥和血漿的悲壯中飛揚，得以升華。丁晟的改編把這一情感節奏徹底打破，兄弟情分沒見多少，六親不認倒是有那么點。

想當初，《英雄本色》每一句臺詞，都有它的含金量，每一個表情，都有演員的加持，每一個情節，都有其內在的驅動，每一處音樂，都有情感的激發，它的背后，是一整個激情燃燒、才華橫溢的港片時代。《英雄本色2018》雖說也生于另一個輝煌時代，但這個輝煌時代僅只是票房上的輝煌，創作力和才華卻不成正比，信用透支的企圖，也遠勝情懷。從《英雄本色2018》照見的港片崢嶸歲月稠，就像是在深潭中仰望高聳入云的雪山之巔，一切宛若鏡花水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