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人等你回家嗎

少女心00

1

我是個從小叛逆的人，和父母的關系一直緊張。

我和爸爸出門，兩人總是一前一后地走著，互相不說話。剛工作的時候，下了班能去外面社交就不會早回家。初入社會的我，總以為我朋友遍天下，不缺陪伴。

對爸爸打來的電話，我的回復總是十分不耐煩：“對，對，今晚不回家吃飯了，不要等我！”

可是爸爸還是會固執地在小區門口等著我，碰到他的時候，他總假裝是剛遛彎回來。

有一次碰到鄰居家的阿姨，看到我們父女倆，笑著說了句：“您又接閨女去啦！什么時候才能放心啊！”我聽后十分不爽，丟下我爸，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可能是自己太軟弱，所以對獨立的問題太敏感，當時在我看來，陪伴就是禁錮。

后來，爸爸腿腳不好了，很少下樓。而我的工作加班更多了。有一天，我發現爸爸在陽臺裝了一盞燈，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有時候晚上去陽臺找東西方便。我就沒在意。

那天晚上，我還是加班，到家的時候都快十二點了。小區里一片漆黑，沒有人影。我緊了緊大衣，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快走到樓下的時候，遠遠地望見了我家陽臺上的燈光，很亮很亮。我家在二樓，那盞燈就那樣照著我從遠處一直走到家門口。

那一刻，我突然鼻子很酸。叛逆了整個青春期的我，第一次切身感覺到了父親沉默的愛。

那天回到家，家里給我留了熱菜熱飯。父親還是沉默不語，看著象棋書。我在陽臺站了一會兒，順著燈光，能清晰地看到我從小區門口走過來的路，很明亮。從那以后，只要我加班，陽臺的燈都會一直亮著。不管周圍多寂靜，我只要遠遠地望見陽臺上的燈光，就有了到家的安全感。

那時我才明白，外面的喧嘩熱鬧，遠不如回家路上的一盞燈。在旅途上的人，更會明白，遠遠望見的萬家燈火，那就是人間煙火，就是有人在等你的安全感。

2

上面這段話，我大學的閨密也和我說過。盡管她現在已經回到溫暖的南方了。大學的時候，我們一起在學校附近租房。那時候，我總是玩到很晚才回家。可每次我回家的時候，客廳的燈都開著。一般桌上都會留張字條：

“肥仔，瘋回來廚房里有我的黑暗料理，你隨便熱熱。”

“胖妞，你一定忘了明天要交線性代數的作業。記得抄的時候別把名字抄上！”

“單身狗，紙巾都被你擦鼻涕用完了，失戀的你需要巧克力，老娘買了放冰箱了。”

因為習慣了閨密的陪伴和關懷，漸漸地不以為意，忙著和渣男談戀愛，忙著各種社團活動，很少能真的和她在一起逛逛街、聊聊天。然后，我們就畢業了。

她就要回到溫暖的南方做公務員了。我還記得把她送上大巴的時候，我們哭成傻瓜的樣子。我說：“赤西仁給你了，我不和你搶了。”她說：“金城武就留給你了。還有，你別忘了充電卡。”

閨密走的第一天，回家的時候，家里一片漆黑，冰箱里也沒了零食，屋子里冰冷一片，沒有人再給我留一盞燈、寫一張字條了。

這時才突然意識到，之前她默默付出了那么多，默默陪著貪玩的我。這種友情的陪伴，以后也難有了。只有當它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有多重要。

3

閨密說把金城武留給了我，結果我卻收到了“汪峰”。他是個喜歡穿皮褲的男生，我總戲稱他是“汪峰”。我是個重度顏控，是“汪峰”的默默陪伴讓我覺得他是值得交往的人。

夏天在某森林音樂節上，不會開車的我坐著大巴到了山溝里，晚上下了瓢潑大雨，為了看完樸樹的表演，我錯過了大巴車。當時的場面十分混亂，路面泥濘，私家車堵得厲害，到處是頂著衣服慌忙跑過的人。我躲在廁所旁避雨，“汪峰”發微信過來，我把自己凍成狗淋成狗的狀況描述了一下。我正準備等著人群疏散后，求助哪個好心人帶我回六環呢……結果“汪峰”發了一個消息說：“我去接你。”

然后他就像超人一樣，冒著大雨，從西二環來到了延慶。當時我凍得發抖，他沒說什么，給我遞了一杯熱水。那個時候，我才覺得，“喝點熱水”這句話簡直就是“我愛你”。

我才發現，從認識他以來，他一直默默地陪伴在我身邊，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三步之內可以找到的人，是他。

在太年輕的時候，人們會不自覺地被五彩斑斕的景色所吸引，急于逃離或者是自動忽略掉身邊熟悉的一切。但經歷過一些挫折，見識了一番殘酷后，才會明白，真正在意你的，是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

在我高一的時候，一個黃昏，男班主任老師突然興致大發地對我們說，他覺得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就是他坐在書房靠窗的位置，讀著一本書，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他的愛人推開門，默默幫他打開燈。兩人相視一笑，并不用多說什么。

當時同學們聽了都覺得矯情，笑著噓了班主任老師。但過了十幾年后，我才悟出這幸福的含義。那些值得去珍惜的，能給你真正溫暖的，從來都是無聲的陪伴，就像歸家路上的那一盞燈。不必在乎外面有多少熱鬧的風景，只需在乎有沒有人能在天色將晚時為你開起一盞燈，等你回來。

張秋偉摘自《大忘路》（湖南文藝出版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