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藝術與時代精神

楊福茹

（內蒙古藝術學院附中 呼和浩特 010010）

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文藝是時代前進的號角，最能代表一個時代的風貌，最能引領一個時代的風氣?！薄懊總€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精神。文藝是鑄造靈魂的工程，文藝工作者是靈魂的工程師。好的文藝作品就應該像藍天上的陽光、春季里的清風一樣，能夠啟迪思想、溫潤心靈、陶冶人生，能夠掃除頹廢萎靡之風?！薄拔覈骷宜囆g家應該成為時代風氣的先覺者、先行者、先倡者，通過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文藝作品，書寫和記錄人民的偉大實踐、時代的進步要求，彰顯信仰之美、崇高之美?！?/p>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指出，“文藝的性質決定了它必須以反映時代精神為神圣使命”。文藝表現時代風貌，文藝引領時代潮流，舞蹈藝術作為文藝的一個重要分支，起著團結人民、教育人民、鼓舞人民的重要作用。謳歌我們偉大的時代，表現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時代精神，是其題中應有之意。

一、什么是時代精神

“時代精神”源自德文Zeitgeist，由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最早提出和使用，指一個國家或者一個群體在特定時代環境中的文化風貌、道德情操、精神氛圍和發展趨勢。

1806年10月13日，黑格爾給友人尼塔瑪（Niethammer）的信中寫道：今天，在耶拿，我看到陛下了！他騎馬巡城，顯然如世界靈魂，騎著馬，橫掃歐洲，征服世界……令人不得不崇拜!黑格爾崇尚的“騎在馬上的時代精神”非普魯士國王，乃是拿破侖。但作為一個哲學家，黑格爾崇拜的不是拿破侖本人，而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時代精神”。在黑格爾眼里，社會變革史不過是時代精神的交相更替。

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一書中對時代精神如此闡述：“無人可超越其所處時代，當代人即當代精神?！泵恳粋€時代都有一種獨特的時代精神，都需要塑造一種能夠體現那個時代的主題和要求的時代精神。黑格爾認為，時代精神屬于客觀精神范疇，是“絕對精神”在每一個時代的化身，是每一個歷史時代特有的普遍精神實質，是一種超脫個人的共同的集體意識，它體現了時代發展的潮流與方向，是激勵一個民族和國家發展的動力。馬克思根據唯物史觀基本原理，對黑格爾的這一重要論述作出補充和修正，認為時代精神不是由“絕對精神”決定的，而是由一定歷史發展的不同階段決定的。時代精神是歷史的產物，是歷史時代的本質特征及其發展趨勢在社會心理、群眾情緒以及精神文化等方面的反映，以整體性和普遍性的形式綜合地表現了人們的共同愿望和要求，是思想體系反映社會經濟關系和政治制度的一個重要環節。恩格斯指出：“每一個時代的理論思維，從而我們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歷史的產物，它在不同的時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時具有完全不同的內容。”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這些重要論述，為我們科學地認識、提煉和弘揚時代精神，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

時代精神是一個時代的人們在文明創建活動中體現出來的精神風貌和優良品格，是激勵一個民族奮發圖強、振興祖國的強大精神動力，構成同時代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根據國家、民族時代精神的內涵以及它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建設活動中所發揮出來作用的大小，可以透視其國民的理性程度與成熟水平，是衡量文明進步的重要標準。時代精神反映一個時代人類社會發展變化基本趨勢并已成為絕大多數人民共同的心愿、意志和精神追求。

二、藝術與時代精神

法國著名的藝術批評家丹納在其《藝術哲學》中論述了藝術和時代的關系，他指出藝術作品的產生取決于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丹納所言的“時代精神”是指某個時代主流人群的思想感情和精神理念。丹納將藝術品的產生發展與植物的生長相比較,將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作為對藝術品發生作用的精神氣候和環境,認為環境即風俗習慣和時代精神決定藝術品的種類。

《藝術哲學》在重點研究古希臘、中世紀、15世紀意大利、16世紀佛蘭德斯及17世紀荷蘭的藝術的基礎上得出結論：決定一個民族的藝術的三要素：種族、環境、時代。他有一個規則：要理解一件藝術品，一個藝術家，一個藝術家群體，必須深刻地了解他們所屬的時代精神和風俗。

丹納對“時代精神”的強調顯然受到了黑格爾的影響。丹納的時代內容包含了精神意識、社會制度、政治文化等因素，丹納將其稱為“精神的氣候”。丹納認為藝術品所形成的藝術特色必然會反映出當時的時代精神，他以歐洲文化的四個主要時期及其代表性藝術的演變論證了這一規律。丹納把某個時代人們共同的精神信仰稱其為時代精神。時代產生了藝術家，藝術家又是最能洞察社會的人。丹納認為藝術是影子，才能是本體，藝術始終跟著才能誕生、成長、衰落，而決定藝術家才能的是時代。一方面，藝術家在時代的環境背景下學會了基本的技能；另一方面，時代又賦予了藝術家藝術創作的靈感。丹納用大量的歷史事實證明了越是優秀的藝術作品或藝術流派，越能深刻地詮釋時代精神。

德國的理論家溫克爾曼強調在研究藝術時也要考慮民族、時代和環境的特點。他提出古希臘藝術的最本質的優點在于“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在于它反映了希臘人的純真、理性的人文特性。溫克爾曼認為那個時代的古希臘氣候比較溫和，陽光充足，人體發育的成熟，女性人體尤為具有魅力。因而古希臘的雕塑、繪畫題材都是以表現人體美為主。

藝術從來就不是抽象的存在，它一定同社會與時代息息相關。魯迅說過：“我以為文藝大概由于現在生活的感受，親身所感到的，便影印到文藝中去?！彼囆g屬于一定的時代，一部中國藝術史實際上也是中國社會歷史發展的形象記錄?；厮菸覈乃囆g史，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藝術樣式與特色，從古典的音樂、舞蹈、美術、戲劇等等，再到現代藝術的發生、當代藝術的繁盛，都是特定社會與時代的藝術成果與精神結晶，它們不僅共同塑造了燦爛的中國藝術長廊，而且以藝術的方式引領社會風尚，成為我們民族自強不息的精神燈塔。

三、從中外舞蹈史看舞蹈藝術與時代精神

舞蹈作為一種從人類誕生起就與人類相生相伴的古老藝術，綿延至今，無論中外，其經典作品都充分表現了當時的時代精神。

從中國舞蹈史看，唐代是中國古代舞蹈最輝煌的時期。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的一個鼎盛時期，是一個欣欣向榮、大氣磅礴、包容開放的時代。唐代的大型舞蹈，人數多至數百人，遠遠超過古制“天子用八佾”——64人的慣例。服飾豪華，場面富麗堂皇、宏偉壯觀。小型舞蹈，技藝精湛、表演藝術水平高，引人入勝。唐代舞蹈雖形式多樣，風格各異，但總的說來，具有開朗明快、健康挺拔的基調。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強盛的唐帝國朝氣蓬勃、昂揚向上的時代風貌。

公孫大娘，盛唐歌舞名伎，尤善舞劍，是開元盛世時的唐宮第一舞人。唐詩與史籍記載皆表明，公孫大娘表演的劍器舞，技藝高超，獨具特色，在當時是首屈一指的。杜甫詩序說，玄宗李隆基統治期間，高手云集的宮廷樂舞機構梨園、教坊、宜春院和宮外供奉的一些特約演技人員中，只有公孫大娘的劍器獨出冠時。大詩人杜甫把公孫大娘的舞蹈描寫得繪聲繪色：“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羧玺嗌砭湃章?，嬌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意思是說：以前有佳人公孫氏，她跳的劍器舞轟動四方。圍觀的人山人海，個個神色惶惶，天地也為之變色。耀眼的劍光好像是后羿把九個太陽射落下來，身形矯健如天神駕著游龍在天上翱翔。開始時如同收束起震動的雷霆，結束時就像平靜的江海凝住了波光……”詩人以神來之筆，通過一連串激動人心的比擬，描繪了公孫大娘舞劍器時青山低頭、風云變色、矯如龍翔、光曜九日的逼人氣勢。

芭蕾舞發源于意大利，興盛于法國，其巔峰時期卻在19世紀的俄羅斯。18世紀初，彼得大帝開始對俄羅斯進行“全盤西化”，頒布各種法律條文，旨在令整個俄羅斯向歐洲看齊。彼得大帝對俄羅斯前后持續26年的改革，成功喚起了俄羅斯民族壓抑已久的自尊感和自強精神，在較短時間發動全國上下共同拋棄自身的陳腐習俗和落后意識，令俄羅斯投入到追趕世界潮流的運動中去。1762年，葉卡捷琳娜二世登基，將彼得大帝未完成的任務進行到底。19世紀是俄國思想文化發展史上最為光輝的階段，它承擔了對俄羅斯民族進行思想啟蒙的偉大使命，同時，它也是俄羅斯民族文化、文學、藝術、語言、教育、科學等領域飛速發展的一個世紀，芭蕾藝術自然也包含其中。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彼得堡已然成為新的世界芭蕾中心。這時，天才指揮家佳吉列夫決定將俄羅斯芭蕾介紹給全世界，他組織俄羅斯芭蕾舞團到世界各地作巡回演出，促進了各國芭蕾舞藝術的復興與發展。俄羅斯人也因此而倍感驕傲，更加熱愛芭蕾藝術，芭蕾在俄羅斯便有了更為雄厚的群眾基礎，從而產生了歷久彌新的三大經典舞劇。

芭蕾舞劇《天鵝湖》取材于民間傳說，劇情為：公主奧杰塔在天鵝湖畔被惡魔變成了白天鵝，王子齊格費里德游天鵝湖，深深愛戀奧杰塔。王子挑選新娘之夜，惡魔讓他的女兒黑天鵝偽裝成奧杰塔以欺騙王子。王子差一點受騙，最終及時發現，奮擊惡魔，撲殺之。白天鵝恢復公主原形，與王子結合，以美滿結局。

《睡美人》的故事家喻戶曉，該劇自19世紀末至今，一直以繽紛華貴的舞臺效果和精湛絕美的芭蕾技巧著稱于世?！端廊恕肥且徊窟m合在節日里全家共賞的芭蕾舞劇。童話中公主和王子歷經磨難而成就的愛情是全劇的核心，雖然經歷了諸多險阻，但最終愛情的力量戰勝了邪惡勢力，皆大歡喜的結局相當迎合節日的喜慶氛圍。

芭蕾舞劇《胡桃夾子》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芭蕾舞劇之一，有“圣誕芭蕾”的美譽。圣誕節，女孩瑪麗得到一只胡桃夾子。夜晚，她夢見這胡桃夾子變成了一位王子，領著她的一群玩具同老鼠兵作戰。后來又把她帶到果醬山，受到糖果仙子的歡迎，享受了一次玩具、舞蹈和盛宴的快樂。

這三大經典劇目充分表現了19世紀初俄羅斯開放、自由、浪漫、蓬勃進取的時代精神，從而成為俄羅斯的象征。

四、舞蹈藝術如何表現時代精神

那么，舞蹈藝術應該如何表現時代精神呢？我們要把握的原則有兩點：

首先要正確理解時代精神的內涵。這里需要區別兩個既有聯系又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不能把現實題材和時代精神混為一談。不能以為只要以現實生活為作品的題材就必然具有時代精神；或者說要使作品具有時代精神就只能表現現實題材。這是一種誤解。時代精神是作品表現出的一種思想傾向，當這種傾向和我們的時代所提出的要求合拍，和人類進步事業的發展趨勢協調一致時，我們說這部作品就具有了時代精神；反之，就沒有具備。所以時代精神屬于作品主題的范疇，而題材卻不同于主題，它只是編導在作品中采用來表現某種主題思想的一組生活材料。相同的題材可以表現出不同的主題；不同的題材也可以表現出相近的主題。因此，正確地表現了現實生活，固然可以體現出比較強烈的時代精神，但如果歪曲地、概念地描寫現實生活，就不可能表現出時代精神。而且，不反映當代生活的作品，也可以表現出時代精神。

如首創于1979年的舞劇《絲路花雨》，以我國盛唐為背景，以舉世聞名的絲綢之路和敦煌壁畫為素材，歌頌了畫工神筆張和歌伎英娘父女的光輝藝術形象，描寫了他們的悲歡離合，以及他們與波斯商人伊努斯之間的純潔友誼，高度贊揚了中外人民之間的情感交流和深厚友情，再現了唐朝內政昌明，對外經濟文化交流頻繁的盛況。該作品所描繪的生活圖景，雖然已遠離我們的時代，但是這些作品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和精神狀態，不僅為我們熟悉和了解，而且其表現的開放包容的精神，與當時改革開放的精神遙相呼應。因此，這樣的作品可以同樣被認為是有時代精神。所以，我們對時代精神的理解不能過于狹窄。

二是要做到時代精神與形式美的完美結合。我們提倡舞蹈要表現時代精神，但我們同時也要求舞蹈應具有形式美。因為只有賦予時代精神以舞蹈美感，才能使其區別于抽象概念的標語口號而成為藝術精品；也只有當富有舞蹈美感的形象表現出時代精神，才能具有普遍的社會意義。所以，對于一部舞蹈作品來說，時代精神和舞蹈美二者缺一不可，應該達到和諧與統一。

賈作光在談到《希望在瞬間》的創作時有感而發：“時代在前進，任何人都應抓住每一個瞬間進行沖刺和拼搏，否則又怎能進入騰飛的境界？我力圖在舞蹈中表現這一主題，而要表現這一主題就必須要抓住時代的特征——時代的感情、時代的節奏、時代的風格、時代的形象。那么，什么最能代表‘瞬間’的形象呢？騰飛，可以是思維的概念，也可以是形象的概念。但如果以它來立題，未免落俗，不夠含蓄和詩意，所以必須找出藝術語言的真諦。我認真考慮了作品的標題，立意怎樣能出新？如何塑造一個鮮明的舞蹈形象？能否做到形式與內容的統一？我到生活中去，當看到體育運動員在起跑線上飛馳前進的形象，大大啟發了我……選擇運動員的形象很有時代特征，舞蹈主題完全可以完滿地得到體現。因而在舞蹈的開始，把運動員安排在起跑線上向前奔馳，就成為‘瞬間’的基本舞蹈形象?！?/p>

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也是時代精神與形式美完美統一的典范。劇中女主人公吳清華的人物形象，藝術個性鮮明。在第一場中清華從土牢逃出藏于椰林的一段獨舞，以中西結合的“足尖弓箭步”亮相，在其進行反抗的雙人舞中運用了“串翻身”“探海翻身”等中國舞技巧與常見的西方芭蕾舞跳躍旋轉技巧相結合，突出了吳清華堅韌、勇敢、不畏惡勢力的性格；第二場中清華參軍的舞蹈，運用“揮鞭轉”等技巧表達了清華參軍的迫切心情和堅定信念。西方足尖技巧與中國舞“虎口掌”式結合的毫不做作，反而使觀者產生強烈的心理共鳴，感受到主人公澎湃的革命意志，體會到鮮明的人物個性。劇中男主人公洪常青的人物形象，在造型動作技術技巧的運用等方面更具特色。第一場中“常青指路”，采用按掌、踏步、昂首站立的姿態造型，使觀眾直觀地感受到男主人公沉著機智、剛毅果敢的人物形象；第二場中“常青大刀舞”，第四場中“常青獨舞”及第五場中“常青獨舞”，尤其是在第六場中著名的“常青就義”的舞蹈，大量運用中國古典舞和中國傳統戲曲的動作元素，如“射燕大跳”“飛腳”“燕式跳”“小蹦子”“拉腿蹦子”等，顯示了中國革命者的精神氣質和革命軍人勇敢無畏的英雄氣概。而運用“平轉”“空轉”“旁腿轉”“凌空躍”等西方芭蕾技巧，使洪常青氣壯山河的英雄形象得以更充分的展示。

偉大的時代孕育偉大的藝術，偉大的藝術彰顯偉大的時代。今天，我們正處在中華民族走向全面復興的偉大的新時代，作為一個舞蹈工作者，一定要準確認識、理解和把握時代精神，并且把它完美地融化為舞蹈藝術語言，創作出具有中國特色和時代氣息的精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