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溫庭筠詩詞中的“好顏色”

李佳清

【摘 要】將心系社稷之聲藏于奢靡綺麗的閨情中，將大丈夫的廣闊襟懷化作多情兒女的纏綿心緒——溫庭筠其人，正氣凜然，而一生未酬其志，幾經起落，到最后世傳他詩酒風流，多花間艷詞。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所見所寫便也皆有靈，一點微末處，也能見詞筆之風雅。細觀其詩詞，用字用詞不乏值得琢磨之處，單只顏色一項，便有大文章。

【關鍵詞】溫庭筠；詩詞；顏色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南國春發的紅豆，到了詩詞里，就是一段滾燙的相思，心頭血一樣的紅。古來詩人、詞人常常無意間便信手潑下或明或暗的色彩，使人讀來畫面生動，如臨其境，觀其景，見其物。而在溫庭筠的詩詞中，有太多的“天涯舊物不如新”、“不道離情正苦”，一聲聲，一句句，總關情。試問萬種情思何寄？該是眼前景，并那手中物。既有景物，就免不了顏色，凄苦清冷也罷，鮮艷喜慶也好，素淡或斑斕，若極盡色彩之美，可豐滿光景，充盈情意。

作為花間派的領軍人物，溫的詩詞多流麗濃艷，精妙不俗，如桃杏夭夭。他的詞中多用紅、綠、金、白等明快的顏色，鮮妍張揚，用色大膽，就算是哀情，也要哀得分明，哀得美好。詩詞風格濃墨重彩，鮮麗非常，如《望江樓》一般，顏色較為寡淡，只見白蘋一片，輕描淡寫之間，愁腸百轉，纏綿悱惻的畢竟為數不多。

金色一詞使用，《菩薩蠻》堪稱代表。“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筆法細致，辭藻華美，通俗易懂，讀完全詞，宛然一幅唐代仕女圖。試想，仕女晨起梳妝，勻黛勾眉，綰發簪花，動作嬌媚輕緩，通身柔美氣韻天成。“小山重疊金明滅”這句的解釋歷來眾說紛紜，一說小山指眉山依約，也有認為是屏風上畫著的小山，或者是山狀的屏風。而“金明滅”則是女子金粉涂面，在日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滅；或說金黃花鈿貼面，在日光下產生明滅之感；也有人說是鬢簪步搖，步搖隨步而動，產生若隱若現的金光，正如“云鬢花顏金步搖”一句，珠光寶氣，華美非凡。在詩中，金色兩次提及，“雙雙金鷓鴣。”羅衣新繡，竟是一雙一雙的金色鷓鴣，亮麗而灼目。除此之外，“鬢云”暗寫了烏發之黑，“香腮雪”是女子花面白皙如雪，還有蛾眉煙青…全詩基調就在憑這些顏色奠定了，精致貴氣，慵懶嫵媚。在《南歌子》里也有金色，“手里金鸚鵡，胸前繡鳳凰。”，一個金字，仿佛寫出潑天富貴，錦繡前路，再不濟，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通身的貴氣風流，無怪乎惹得女主人公端詳。

“剌莖澹蕩碧，花片參差紅。”偎翠依紅，浮生若夢。紅和綠，明媚得就像寸寸韶光，適逢良辰佳期，衍生無數風流佳話；但若不合時宜，就算再美，看來多為枯槁寡淡。但在溫飛卿的詞中，樂景襯哀情也不在少數，有的時候，愁眼所見未必就是衰紅慘綠，也許是晃眼的鮮艷，直叫人看得心都生疼。是故單“紅”“綠”二色，就有大文章，結合具體篇目，可將紅綠所折射的情愫思理粗略分為三種：第一，哀色哀情。“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紅蠟有淚，翠眉疏薄，是夜梧桐寒雨，孤身怎不相思。又有“紅燭背，繡簾垂，夢長君不知。”“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這樣的紅，這樣的綠，就是凄凄慘慘的色調了。“三秋庭綠盡迎霜，惟有荷花守紅死。”霜綠殘紅，倒不如盡書消亡，就算殘留，也是徒惹悲傷。第二，樂色哀情。“滿池塘，綠莖紅艷兩相亂。”乍看此句，不覺哀凄，但緊接著，卻是相思長，水風涼，本該是花好葉茂，可偏生心緒低迷，繁華好景更襯出斷腸只自知的悲哀。第三，樂色樂情。“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伊人兩鬢簪花，情態躍然。少女春夢香暖，風姿裊裊，而器具精美典雅，滿室都是明媚色彩，俏皮生動，這也是美好情感的外化體現。詞中還提到如煙新柳，雖非直寫，但也令人想到嬌滴滴的嫩綠，姿態盈盈，點綴著夢一般的場景。“韶光染色如蛾翠，綠濕紅鮮水容媚。”這是溫庭筠在韶光春日里游離江南，才離蘭渚，又見融融暖日照著池鷺，紅花綠葉，煙波美景，就算人生不得志，也能因為發現生活的美而半晌快意，揮筆抒情。溫庭筠筆下無論是風景，還是器物，都仿佛寄寓著其人美好的情思，哪怕是寫哀傷，也是詩意滿載，動人銷魂的哀傷，如果要哭一遭，絕非聲嘶力竭的慟哭，必定是粉淚兩行，我見猶憐。

金是金穗、金鸂鶒、金鸚鵡、金步搖、金雀釵；紅是紅淚、紅蠟、紅燭、紅粉面、殘紅、參差紅、水漾晴紅、愁紅帶露；綠是翠煙、翠眉、翠幃、綠萍、綠莖、宿翠、澹蕩碧、綠塘搖滟、碧天如水。還有那無暇的白色，是“爭奈白團扇，時時偷主恩。”也是“軋軋蘭橈入白蘋”。仿佛也大致勾勒出了溫庭筠筆下的風花雪月，多在閨閣之內，在石橋畫舫，在月館秀苑，與女性唯美細膩的情感世界、閨閣生活息息相關。或寫梳妝的女子，或寫陌上相逢的少男少女，或寫臨窗思遠道的少婦，這些女子無一不美好鮮活，她們有著精致的翠眉紅妝，穿金戴銀，時點篆香，偶續銀燭，從少女到少婦，有過嬌羞、期盼、心動、苦思、怨恨、絕望，不一樣的年紀，不一樣的故事，不一樣的風情，串聯起來，卻仿佛可以拼成一個完整的歷程。她們都是金貴的仕女，都有美好的外貌，纏綿的感情，她們衣香鬢影、描金秀鳳，再加上翠煙薄霧、花影柳枝，便是說不盡的風流蘊藉、嬌艷旖旎了。

色彩的使用，能增加詩詞的表現力，所謂好顏色，也就是能恰當地表現詩歌的顏色，有了故事，有了感情，顏色就哀樂皆美，動靜皆宜。溫庭筠詩中的亮色，也是其人心境的外現，他必定崇尚絢麗，細膩敏感，知情識趣，也有丹青手法，詩詞皆可作畫。所謂淡妝濃抹總相宜，溫庭筠正是用這些好顏色，表達著他對美的追逐，不論世事如何，不掩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