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錢多多

解瑞明

我在一家公司當(dāng)設(shè)計(jì)總監(jiān)，工資待遇都很好，再加上未婚，因此常給父母買價(jià)格不菲的禮物。父親一開始收得挺開心，后來發(fā)現(xiàn)我不獨(dú)給他們送禮物如此，生活中花錢也沒個數(shù)，他就不讓我給他買東西了，還勸我要學(xué)會攢錢。可是我覺得自己正年輕，應(yīng)該趁時光未老，好好享受生活。父親每次都辯不過我，只能氣呼呼地背過身去，跟我鬧脾氣。

一

今年六月，父親過六十歲生日，我打電話問他：“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禮物啊？你大膽地說出來，吃的、喝的、用的都可以提。”父親在電話那邊支支吾吾地說：“啥也不缺，吃的、喝的、穿的都不缺。就是那啥……”我問父親：“那啥啊？是不是我媽在你身邊，你不方便說？”父親立馬清了清嗓子，應(yīng)了一句：“是的。”

于是，我掛斷了電話，給父親發(fā)信息，說：“是不是想要煙？”父親有吸煙的嗜好，但是母親管得很嚴(yán)格，每天定量兩支，多一支也不行，所以這就成了我們父女倆獨(dú)有的默契。但我沒想到，過了一會兒，父親發(fā)了一個人民幣的符號給我。

好吧，看來是想要錢。我問他要多少，父親說看我心意，多少都可以。于是我說生日當(dāng)天包個大紅包給他。父親急了，等不及打字，偷偷摸摸去廁所發(fā)語音消息，說生日當(dāng)天給他的紅包，他肯定得不到，會被我媽給沒收。我體諒父親的不容易，于是先給他轉(zhuǎn)了兩千元錢，算是他的私房錢。父親立馬發(fā)過來一個手舞足蹈的表情。

生日當(dāng)天，我給父親買了兩條好煙，盡量降低吸煙對他身體的危害。可是沒過幾天，母親就打電話跟我說：“以后別買這么好的煙了。你爸把你買的煙拿去超市賣掉了，說抽這么貴的煙太奢侈。”我納悶，父親什么時候這么節(jié)儉了？

不管怎么樣，父親賣掉我送他的生日禮物，這一點(diǎn)讓我不太高興。于是，我打電話問父親：“你把我給你買的煙賣掉了？那錢呢？你把錢給我。”父親說：“你給我買的煙，我有處置的權(quán)利，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我故意嚇唬父親：“那你以后可別再想讓我給你買煙了。”誰知父親卻說：“以后你不給我買，我就去告你不孝順。”這老頭兒，讓我更生氣了。

后來我再給父親買煙，買來后我先把盒子拆開，這樣他就無法換錢了。父親看到我用塑料袋裝的煙，瞥了我一眼，說：“人家都說姜是老的辣，我看你比我這老姜還辣。”在一旁的母親說： “誰讓你老倒賣閨女送的東西。你以為你是中間商，還想賺差價(jià)啊。”父親收了好煙，不想跟母親生氣，提著塑料袋就進(jìn)臥室去了。

我偷偷溜進(jìn)臥室，塞給父親一千元錢，跟他保證我不會跟母親說，這算是他的私房錢。父親聽到后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一會兒說出去給我買雞燉湯喝，一會兒又說家里的雞下了很多土雞蛋，讓我回去時多帶點(diǎn)。家里頓時一團(tuán)和諧，笑聲朗朗。

二

一天，我接到母親的電話，說：“你爸離家出走了，連行李都拿走了，跟之前離家出走不一樣。看來這次要來真的了。”

我趕緊請假回家，回來得知是父親偷偷吸煙，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于是母親說了他幾句，誰知道，父親竟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母親說：“你爸離家出走時，還帶了五十元錢，是我這個月給他的生活費(fèi)。這五十元錢買汽車票的話估計(jì)都能出縣城了。”我安慰母親：“媽，你放心吧，我爸絕對不會用這五十元錢來買車票，他估計(jì)都拿來買煙了。”

父親肯定沒走遠(yuǎn)，我于是在家附近找父親。果然，父親在一個離家有點(diǎn)距離的小公園跟一群大媽跳廣場舞。看到他妖嬈的扭姿，我哭笑不得。我坐在一旁，看父親跳完了整支舞。父親看到我后，一邊捋了捋頭發(fā)，一邊裝模作樣地向我走來，說：“我就是無聊過來跳跳舞，這事別跟你媽說。你媽那人小心眼，生怕我被別人拐跑了。”

我故意嚇唬父親：“你還知道我媽小心眼啊，這場面如果被我媽看到，估計(jì)你的腦袋得開瓢。”

父親笑嘻嘻道：“知道了，你不說我不說，肯定沒事。”

我沒好氣地催促父親：“趕緊回家。別老是離家出走，這半年你都離家出走三次了。你是小孩子嗎？還是打算玩過家家啊？”

父親撇了撇嘴：“我不回去，回到家連人身自由都沒有，抽支煙都被你媽罵，我活得太憋屈了。”

聽到父親不想回家，我拿出五百元錢，對父親說：“現(xiàn)在跟我回家的話，這五百元就是你的。回不回家你自己決定。”

父親輕哼一聲：“五百元就想讓我跟你回家？我不回去，我不能為五百元錢折腰。”

我又加了三百元，說：“那八百元呢？你的腰能不能折一折？”

父親看著八百元錢，說：“要不是你媽把錢管得嚴(yán)，拿著我的工資卡，我還看不上你這八百元錢。今天我給你個面子。我再去跳支舞，跳完咱就回家。”父親把錢裝進(jìn)口袋，又去跳舞了。

坐在一旁的我，就這么靜靜地欣賞父親跳舞，那張牙舞爪的舞姿令我很是佩服。父親跳完舞后，我們就一起回家了。父親拿著行李箱跟在我背后，我說：“你都六十歲的人了，什么時候能成熟啊？”父親聽著我數(shù)落他，一句話不說。

回到家后，父親立馬卑躬屈膝，一個勁地給母親賠笑臉：“這次是我不對，我不該離家出走，我這就給你做飯去。”說完，父親就進(jìn)廚房去了。

三

吃完飯后，我開車回單位。路上我越想越奇怪，為什么父親每隔一兩個月就要離家出走一次？為什么每次父親離家出走最后都變成我用錢哄他回家？這半年他都離家出走三次了，第一次是三百元，第二次五百元，第三次是八百元。

突然間，我想明白了，我被父親“套路”了。父親每次離家出走不是為了他所謂的“不能抽煙”“沒有自由”“和你媽吵架”，而是為了錢。我想不通父親為何老來突然變成了“錢串子”，但這不妨礙我用錢來約束他。

我回到單位后，給父親發(fā)了一條消息：“以后每個月我給你發(fā)一千元錢的私房錢，但是離家出走一次，就扣發(fā)一個月的私房錢。”很快，父親就回了我一個“好”。看吧，為了斂財(cái)，父親連離家出走這招都用上了。

前段時間，我得知父親竟然在小區(qū)做起了保潔。我非常生氣地跟母親說：“他有這么缺錢嗎？退了休也不讓人省心。”看到我真的生氣了，母親說：“其實(shí)你給你爸的錢，你爸都給你存起來了，他一分也沒有花。他說是怕你花錢大手大腳的，存不住錢。為了給你攢嫁妝，他就想再賺一點(diǎn)。”母親從臥室翻出一個信封裝著的存折，信封上寫著我的小名。我接過存折一看，已經(jīng)存了好幾萬元錢了。

我頓時又氣又心疼。我現(xiàn)在就想讓父親好好安享晚年，他這操什么心啊。

吃過午飯，我沒等到父親回家，只能回單位。到了晚上，我若無其事地給他打電話，說：“老爸，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再這么花錢了，我得攢錢。要不，我把工資卡給你，我每個月只支出3000元的生活費(fèi)。要是錢在我手里，我指定存不住。”父親說我終于開竅了，知道攢錢了，并保證我把錢放他那里只會多，絕對不會少。得到我的保證，加上母親的旁敲側(cè)擊，父親總算放棄了那份保潔的工作。

現(xiàn)在，為了不讓父親操心，我需要更努力賺錢，而父親的快樂就是每個月去給我存錢。每次他給我存好錢，都要給我發(fā)個微信消息。我背著他，偷偷把他的微信備注改了，改成“父親錢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