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 云
(安徽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安徽 合肥 230000)
程文囿,字觀泉,號杏軒,十大新安醫家之一,祖居歙縣東溪,清代乾隆至道光年間人。其所著《杏軒醫案》對后世影響頗為深刻。該書包括《初集》一卷、《續錄》一卷、《輯錄》一卷,共載案192個,所載病案詳實,治療方法多樣,用藥輕巧靈活,是新安醫家用藥輕靈的典范,另外病案中詳析理法,善于施藥,極具有實用價值。同時,“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癥治之”,雖善用經方,卻不拘泥于前人治法之中,更注重辨證論治。對于血證診治亦是如此,立足于辨證之點,知常達變,治其百病。其治療血證之法,也為唐宗海《血證論》出血證四大法則,即“止血、消瘀、補血、寧血”的確立奠定了基礎。
在“汪氏婦鼻衄,止衄奇法”案中,對于鼻衄不僅創新用法:“用犀角地黃湯,取鮮地黃絞汁,和童便沖藥,外用熱酒洗足,獨蒜搗涂足心”,盡管創新其法,但衄仍不止,遂用“止衄奇法”,即“先用粗琴弦數尺,兩頭各系錢白文,懸掛項下,再用手指掐定大谿穴”,衄即止。此法看似怪異而毫無章法,但卻未脫離中醫基礎理論和現代解剖學原理。將線兩頭各系百文錢懸掛于項下,從而增加對頸外動脈的壓力,減慢血流速度,血流量減少。而頸外動脈的分支面動脈主要分布在于上、下唇、鼻背與鼻翼、舌下腺、軟腭等,故鼻出血量明顯減少。大谿穴,即太溪穴,屬足少陰腎經,有引火歸元之用,手掐此穴,正如現代國醫大師李濟仁所說“以治龍火飛揚之勢,使之安于故宅”,以上兩法同用,衄即止。
可見,程氏將上述用藥和按壓穴位的方式結合治療,雖選藥奇特,但有其文獻記載和理論可尋,臨床療效顯著。
程氏臨床中接觸了大量的急危重癥,對于出血危證,善從補無形之氣入手。在“汪心滌兄夫人半產血暈危證”案,由于“體孱多病”,氣血不足,不能載胎、養胎,而在懷孕三月之時,“血來如崩,昏暈汗淋,面如白紙,身冷脈伏”,病情危急之時,當以益氣固脫回陽之劑,否則難挽其脫,止其血。故未受“用參恐阻惡露”影響,果斷采用參附湯急煎,“終夕漸定”。同樣在“洪召亭翁夫人胎動血暈,急救保全”案中,“懷孕三月,胎動血崩發暈”。對于血崩之證,常用程氏在《醫述》中提出的“初用止血,以塞其流;中用清血,以澄其源;末用止血,以復其舊”治崩三大法,但對于血崩已有發暈之勢,“胎未下而暈先見”,斷不能按其常法施治。當應益氣固脫救其危證之候,又有“有形之血不能速生,無形之氣所當急固”,“血脫者益其氣,獨參湯最宜”,故用獨參湯救治。而病家認為“胎產服參不宜”,程氏認為“胎產忌服人參,無非恐其補住惡露。在胎下后,猶或可言,今胎未下,與平常臨產無異”,病者而后疑釋服之,遂“砥柱中流,大勢可守”。后“翁媳升冶兄令政半產,胎下血暈”,程氏切其脈象,“兩脈已脫”,且面色蒼白,四肢冰冷,遂灌以參附湯后蘇醒。
元代滑壽《難經本義》曰:“氣中有血,血中有氣”,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故有“血脫先益氣”之說,程氏臨床治療血脫暈證,認為氣隨血脫,均用人參補其氣以生血、攝血。
咳血,“嗽出,痰內有血者是”,張景岳提出“雜病衄血,責熱在里;傷寒衄血,責熱在表”。程氏認為咳血的病因為“血去陰陽,陰不戀陽,水不制火,刻值金燥秉權,肺被火刑,金水不相施化”或由“肺腎陰虧,肝陽上僭,咳甚火炎,血隨溢出”等,其核心是陰虛,故提出“欲止其血,須止其嗽,欲止其嗽,須熄其火。然非尋常清火止嗽之藥所能奏功。務使下焦陰火斂藏,火不上逆,金不受刑,嗽止血自止矣”,因此在“黃敬修兄咳血”案及“龔西崖兄咳血”案中,通過滋其腎陰,使陰火得以斂藏,而無上逆之機;使水得以涵木,金不受刑,故咳血自止。對于咳血一證,當時醫家偏用溫補之法,程氏也認為古人治血證,雖有溫補之法,但需要審其因,辨其證,“方為合轍”。這也為后世唐容川在《血證論》提出咳血責之于肺,需審其虛實奠定了基礎。
在“吳婦血崩”案以及“方燦侶翁腹痛蓄瘀脫血治愈,并商善后法”案中,雖為不同之病,均用黑歸脾湯一方來施治,體現了辨證論治、異病同治的中醫思維。對于血脫之證,程氏并非見血止血,使用大劑量補血止血的藥物。明代趙獻可《醫貫》云:“心生血,脾統血,肝藏血,凡治血證,須按三經用藥”。黑歸脾湯即按三經用藥,甘溫培固,培養心脾,“資其化源,固其統攝”。即“心脾既健,則生生不息,血得其統”,血得其藏。
“吳婦血崩”案中,對于血崩之證,程氏認為暴崩之際,氣隨血脫,當用甘溫益氣之法;久崩之時,血耗陰陽,當用滋陰培養之法。患者“半產失調,始而經漏,繼則崩中”,暴崩之頃,黑歸脾湯按心、脾、肝三經用藥,最為適宜。“方燦侶翁腹痛蓄瘀脫血治愈,并商善后法”案中,燦翁年近七旬,向來患有腹痛,突然吐下紫瘀血塊數碗,后出現“頭暈自汗,目合神疲,診脈芤虛”諸癥,雖為血脫之證,但考慮到當下人參價格昂貴,遂采用大劑量的黑歸脾湯培養心脾,資源固攝。
宋代楊士瀛《仁齋直指方》指出:“一切血證,經久不愈,每每以胃藥收功”。程氏同樣認為“胃為生血之源,脾為統血之臟,茍脾健胃強,則氣血周流”。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是氣血化生的重要基礎。如“方燦侶翁腹痛蓄瘀脫血治愈,并商善后法”案中,病者年近七旬,長期腹痛,一日吐瘀血數碗,程氏將其血止后,又訂二方,“早用歸脾丸,晚用參苓白術散”,通過強胃氣,使血得以化源;通過健脾益氣,使血得以統。又如“農人某攻痞動血,昏暈急癥”案,程氏在血止后,又考慮病者現只有“心慌氣墜,睡臥不安”的癥狀,認為此乃“血脫之后,心脾必虧”,故又用歸脾湯加黑姜調理善后。再如“汪心滌兄夫人半產血暈危證”案中,血安后投以歸脾湯數十劑以資生化之源,善其后,終乃愈。
《杏軒醫案》是一部內涵豐富、特色鮮明的醫林佳作,雖為醫案,但卻不乏醫話特色。對于血證的治療,內外治法并用,更有“奇治法”,同時師古而不泥古,善于總結臨床經驗,使后人深受啟發,對后世治療出血證四大法,即“止血、消瘀、補血、寧血”的確立奠定了重要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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