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電子出版物呈繳制度的現狀及啟示

刁一卓

（國家圖書館）

出版物呈繳制度最早發端于1537年的法國，隨后逐漸在世界各國以不同形式發展起來。俄羅斯的呈繳制度始于1783年。1994年，俄羅斯國家杜馬通過的俄羅斯歷史上第一部呈繳法——《俄羅斯聯邦文獻呈繳法》（以下簡稱《聯邦呈繳法》）規定，俄羅斯的文獻呈繳制度由聯邦和聯邦主體呈繳法及相關法規組成，以《聯邦呈繳法》為核心的俄羅斯現代文獻呈繳制度由此形成。［1］

1 俄羅斯出版物呈繳制度的發展歷程

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一場印刷出版物數字化的浪潮，相應地，電子出版物的產生在法律、技術和管理層面都給呈繳工作帶來了挑戰。200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布了一份指導手冊，以指導各國為適應電子書的出現而修訂呈繳法。伴隨著《聯邦呈繳法》的一系列修訂與補充，［2］俄羅斯的文獻呈繳制度進一步完善，在這一過程中，電子出版物的呈繳成為文獻呈繳的焦點問題之一。

俄羅斯政府于2015年5月16日向國家杜馬提交了俄羅斯文化部審議的《俄羅斯聯邦文獻呈繳法修正案》（以下簡稱《修正案》）。［3］法案主要包含了兩處修正：① 引入新概念“印刷出版物電子版”；② 印刷出版物呈繳本數量從原來的16減至10。2015年10月21日，俄羅斯國家杜馬一審通過了該法案，隨后，國家杜馬文化委員會（審議法案的責任委員會）對此展開了激烈持久的討論，法案的支持方和反對方持不同意見。俄羅斯聯邦文化部和通信與大眾傳媒部對于在呈繳文獻清單中加入印刷出版物的電子版持支持態度，認為電子出版物呈繳順應當前全球印刷出版物數字化進程；但俄羅斯圖書館界對此表示擔憂，因為如此一來，分配給各大圖書館的出版物呈繳本數量將大幅減少，而自俄羅斯呈繳制度建立以來，呈繳本對于圖書館館藏的構成一直發揮十分重要的作用。與此同時，出版社一方則認為，向圖書館的讀者提供印刷出版物的電子版，這將為圖書市場帶來巨大損失。經過近一年的探索，2016年7月3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了《修正案》。［4］新法案自2017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它修正了自1994年即作為俄羅斯圖書館界基礎性法律的《聯邦呈繳法》，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

2 俄羅斯法律有關電子出版物呈繳的新規定

2.1 相關概念的界定

《修正案》經歷了三次審議，對“文獻呈繳本”這一概念做了一些修改。在一審階段，“文獻呈繳本是指各類發行文獻出版物以及印刷出版物的電子版”；在二審和三審階段，“文獻呈繳本是指各類發行文獻出版物以及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即“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替代了原來的“印刷出版物的電子版”。

至于為何采用“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這一概念，通過比較不同審議階段的文本便不難理解。一審通過的法案文本中，“印刷出版物的電子版是指不同實物載體上的電子版本，其外部特征完全符合自身被復制的印刷出版物”；二審和三審通過的法案文本則指出：“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是指原樣本的電子版本，可以由此印制文獻，復制出版文獻（印刷出版物）中的信息，包括其中的文本，圖片和所有裝幀”。與之前的概念相比，文獻呈繳本的新概念涵蓋面更廣，內容更加具體，也更符合當下的實際需求。

2.2 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繳送

為適應時代要求，《修正案》對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繳送渠道和形式做出了一些修正。① 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繳送渠道。《聯邦呈繳法》第7章中指出，文獻生產者繳送呈繳本的渠道“包括通過印刷機構”，這一條也適用于俄羅斯聯邦主體和行政區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繳送（第7章第3條）。也就是說，印刷機構是繳送渠道之一。② 電子出版物繳送的具體形式。一審通過的法案中規定，文獻生產者將通過實物載體繳送印刷出版物電子版呈繳本。這種繳送形式的優點是實物載體（如光盤等）非常容易就能體現印刷出版物的內容，并且可以通過簽訂相關的接收——轉交文件來用實物載體繳送。但《修正案》最終確定使用互聯網繳送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原因在于許多實物載體更新換代非常快，更新相關設備將給繳送工作帶來困難。《修正案》第7章專門為此增加了一條，規定可以在呈繳本上簽署文獻生產者的特殊數字簽名，這種形式的數字簽名近年在俄羅斯公文工作中被廣泛使用，特別是在2011年《俄羅斯聯邦電子數字簽名法》實施后。［5］此外，還包含一項重要規定，“電子形式印刷出版物呈繳本繳送、保存、登記的規則，繳送電子形式印刷出版物呈繳本的保護措施，印刷出版物呈繳本數據歸納、分類的計算機處理規則，以及對所繳送文件的格式要求由俄羅斯政府授權的聯邦行政機構規定”。

值得一提的是，在繳送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同時，《修正案》規定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的數量較之從前并無縮減。可以說，俄羅斯聯邦政府的這項決定解除了俄羅斯圖書館界此前的擔憂。

2.3 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接收

在電子出版物呈繳工作中，最核心的是“由誰來接收新形式的呈繳本”。《修正案》明確指出，文獻生產者應向俄羅斯新聞通訊社和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繳送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第7章第2.1條）。俄羅斯書局是俄羅斯國家書目機構，負責俄羅斯境內出版物的書目統計和登記以及出版物的存檔，自2013年起，俄羅斯書局已經并入俄羅斯新聞通訊社體系，繼續行使其職能。而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則是俄羅斯國內最大的圖書館，職責包括采購、收藏俄羅斯所有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修正案》第7章第2.1條規定，文獻生產者在印刷首批出版物出版的7天內繳送其呈繳本，不論出版數量有多少，文獻生產者都要依法向俄羅斯新聞通訊社和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各繳送1份電子呈繳本，印刷出版社也需要遵守這項規定；第19章規定，俄羅斯新聞通訊社和俄羅斯國立圖書館負責保存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第22章第1條規定，俄羅斯書局出版的國家書目索引應該不僅包括印刷出版物、錄音和錄像資料，還應涵蓋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

也就是說，根據《修正案》，俄羅斯新聞通訊社和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分別接收印刷出版物的一份電子呈繳本，對其進行永久保存，同時將其納入常規資源開展相關工作。

3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電子出版物呈繳系統

2017年1月1日，《修正案》正式生效，俄羅斯國立圖書館開始合法接收俄羅斯所有印刷出版物電子形式的呈繳本。為順利開展相關工作，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建立了一個專門的電子出版物呈繳系統，該系統維護了電子出版物呈繳過程中各參與方的權益。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電子出版物呈繳系統（以下簡稱電子呈繳系統）是基于《修正案》相關規定而構建的。該系統集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接收、加工、保存和登記功能于一體，最大限度地簡化繳送流程、方便文獻生產者。進入系統之前需完成注冊，注冊申請則由系統遵照《聯邦呈繳法》、俄羅斯國家標準（7.0.4-2006）等規范性文件處理。

在了解電子呈繳系統的運行機制之前，應當清楚相關的法律文本。依據《修正案》，文獻生產者應在印刷首批出版物出版的7天內使用通信網絡向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繳送有文獻生產者特殊數字簽名的電子形式的出版物呈繳本。為便于理解，應弄清兩個概念。

（1）文獻生產者。文獻生產者是指各種企業的法律形式、所有權形式的法人，或者未設立法人而從事企業經營的進行呈繳本的準備、發行和分發的自然人（包括出版者，大眾媒體編輯部，從事科研、實驗設計和技術工作的機構，組成副博士、博士學位論文答辯委員會的機構，以及從事呈繳本的準備、發行和分發的其他人士）。

（2）特殊數字簽名。特殊數字簽名具有以下特征：① 使用數字簽名密鑰經信息加密轉換后獲得；② 可以鑒別簽名者；③ 可以查出簽名后電子文獻的改動；④ 使用數字簽名的設備制作；⑤ 數字簽名驗證密鑰顯示于數字證書中；⑥ 使用符合《俄羅斯聯邦電子數字簽名法》相關規定的數字簽名方式制作和驗證數字簽名。

利用電子呈繳系統向俄羅斯國立圖書館提交電子形式的印刷出版物呈繳本，其實際操作需遵循以下步驟：① 準備印刷出版物電子版文件、特殊數字簽名；② 注冊系統；③ 登錄個人賬戶；④ 將信息按照俄羅斯國家標準（7.0.4-2006）添加至待提交文件；⑤在系統內上傳符合要求的文件。學位論文作為一種比較特殊的出版物，其呈繳過程在《修正案》中有特殊規定，即論文通過答辯后，答辯委員會應在各科學、專業學位授予后的30天內向俄羅斯國立圖書館提交學位論文（紙質版）呈繳本。至于電子形式的學位論文呈繳本，應為其簽署文獻生產者的特殊數字簽名，再由俄羅斯信息技術與系統中心（http://rosrid.ru/）提交給俄羅斯國立圖書館。

電子出版物呈繳本是構成圖書館館藏的一部分，對于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的館藏建設，乃至整個俄羅斯呈繳制度的運作來說，電子呈繳系統都無疑具有重要意義。該系統尚處于測試階段，目前已注冊2,268個文獻生產者賬戶，系統中的出版物達到了78,941種。［6］

4 俄羅斯電子出版物呈繳制度對我國的啟示

俄羅斯呈繳制度圍繞電子出版物進行的一系列革新，為我國呈繳制度的發展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4.1 法律層面

我國有關出版物呈繳制度的法律最早始于清朝末期，［7］呈繳制度的運行也相應地由此開始。盡管我國呈繳制度歷史已逾百年，但是目前仍停留在行政法規和規章的層面，至今尚無一部專門的呈繳法，對于電子出版物呈繳更是立法層次不高，法律保障體系不健全，法律約束力弱，實際效果不理想。結合俄羅斯電子出版物呈繳的相關經驗，應該加強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

（1）規范相關概念。法律概念是法律體系中最基本的要素，它具有規范性、統一性、權威性等特點。因此，在《修正案》的制定過程中，俄羅斯相關部門對一些概念進行了斟酌和推敲，使其進一步完善。而在我國，“呈繳本”這一概念的使用并不規范，政策法規中仍在使用“樣本”一詞，我國的呈繳制度更多是一種樣本呈繳制度。樣本的定義是：① 印來當作樣品的書；② 出版物的摘印本子或商品圖樣的印本，用作廣告或征求意見。［8］出版物呈繳制度的目的是確保國家文化遺產的保存和傳播，呈繳制度下“樣本”的語義偏重樣品，屬于管理操作層面，無法很好地體現文化意義。因此，應該將各法律規定中的“樣本”替代為國際認可的概念——“呈繳本”。

（2）繳送的形式。在《修正案》的審議階段，俄羅斯出版商協會特別指出，不斷革新的技術改變了圖書的格式，催生了新的信息載體。［9］《修正案》最終確定使用互聯網進行電子出版物的繳送。目前，我國電子出版物的呈繳主要是通過光盤，由出版者通過郵寄方式在一定期限內提交給相關機構。我國學者對此進行了調研，結果顯示在個人（作者）、數據庫商和出版社之中，通過接受呈繳機構搭建的在線系統平臺提交的方式最受歡迎，占比65%以上，遠遠超過其他呈繳方式。［10］由此可見，不論是我國還是俄羅斯，呈繳主體對于繳送形式的意愿大體一致，《修正案》確定的繳送形式也許會成為我國呈繳制度未來的發展趨勢。

（3）接收機構。我國傳統出版物呈繳的受繳主體，在國家層面主要是國家圖書館、中國版本圖書館等國家法定繳送出版物樣本保存單位，以及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和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局等新聞出版行政主管部門。此外，在地方層面和行業層面還包括一些其他的單位和部門。［11］2008年，新聞出版總署公布了《電子出版物出版管理規定》，其中，第三十五條指出，“電子出版物發行前，出版單位應當向國家圖書館、中國版本圖書館和新聞出版總署免費送交樣品”。但是，該規定中的“電子出版物”存儲在固定物理形態介質中。對于未來通過在線平臺繳送的電子出版物，我們需要明確接收機構的范圍，并充分考慮到呈繳效率和利益平衡的因素。

4.2圖書館層面——以中國國家圖書館為例

（1）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存”和“用”。俄羅斯各界就圖書館對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存”和“用”存在分歧。俄羅斯國立圖書館認為，國立圖書館接收電子出版物呈繳本不僅是為了保存，還將其提供給讀者閱覽。如果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符合各項標準，繳送給國立圖書館并符合其采訪章程，那么它將被納入俄羅斯國立圖書館電子圖書館。俄羅斯出版社則聲明，“電子出版物呈繳本只能用于保存以及用于圖書統計或其他統計工作，任何圖書館都不能通過館際互借對其進行無限的免費使用”。［9］其實，分歧的根源是呈繳主體和受繳主體之間的矛盾關系。呈繳對于呈繳主體也就是出版社來說有損其經濟利益并加重了工作負擔，對于受繳主體即圖書館來說則有利于其擴充館藏。出版社有呈繳的義務，圖書館享受接收呈繳本的權利，但是相關規定中未指明出版社的權利以及圖書館的義務。然而，另一方面，不論在俄羅斯還是我國，對于出版社未履行呈繳義務的處罰規定得非常明確。因此，兩個主體的矛盾關系就是利益上的對立，權利、義務、罰則的不對等。目前，我國雙方達成的基本共識是，出版商即使有依法向圖書館呈繳的義務，并不代表受繳圖書館可以不顧版權法的規定，無限制地將電子出版物提供利用。［12］

解決上述分歧，可以從兩個方面入手。① 加強版權保護。俄羅斯國立圖書館聲明，經其電子呈繳系統繳送的所有出版物，都會在專門受保護的平臺上處理，系統內的工作人員只能處理一定數量的文獻，并且不能對其進行復制。在版權保護技術的開發上，國家圖書館可以借鑒京東、當當網等電商平臺的經驗。② 建立補償機制。俄羅斯歷來實行免費和收費呈繳并行的特色呈繳制度，［1］出版社以收費的形式繳送呈繳本，這種補償機制值得我們參考。另一方面，國家圖書館應及時反饋出版社的繳送信息、呈繳本的使用情況，利用自身優勢與繳送突出的出版社開展合作，共享個性化書目，加強對其出版物的宣傳和推廣，以此作為非經濟的補償。

（2）圖書館電子出版物呈繳系統。俄羅斯電子出版物呈繳的經驗和國內的調研結果告訴我們，通過在線平臺提交電子出版物呈繳本是一種更加安全、便捷，更受呈繳主體青睞的方式，開發這樣一個平臺對國家圖書館來說是一項充滿挑戰的任務。其一是平臺建設問題。必須在有力的硬件設施支持下，通過研發自動化呈繳技術，提高文獻呈繳效率，并在這一過程中利用特殊數字簽名等方式防止版權侵權。其二是長期保存問題。它要求確保圖書館對電子出版物呈繳本的保存能夠適應未來的技術更迭。對于后者，使用元數據是一種有效的保存方式，因為元數據作為描述數據的數據，為數字化信息資源構建一種機器可理解框架，這對保證數據在未來的可讀性來說至關重要。

綜上所述，不論在俄羅斯還是我國，對電子出版物呈繳制度都是處于探索階段，只有結合當前的工作實際，學習先進經驗并不斷反思才能實現電子出版物呈繳制度的完善和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