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喆
(銅陵學院,安徽 銅陵 244000)
徽州民歌是誕生于徽州地區的一種民間藝術形式,其歷史悠久,種類繁多。徽州民歌具有以山水相依的獨特地域性,在兼收通過水路流傳來的其他不同形式民歌藝術特點的基礎上保留了自己的本土民歌之特色,形成了既具有山的沉穩、豪邁、厚實之特點,又具有水的流暢、悠揚、靈動之風格,是極其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這樣的民歌多數依靠口傳心授的方式流傳,所以,其音腔發聲形式受到當地方言的影響較大,在音韻、用詞乃至修辭等方面都表現出別具一格的特點。由此可見,研究徽州民歌音腔和方言的關系,對徽州民歌的研究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工作都格外重要。本文將聚焦徽州民歌,主要從發聲方式、唱詞內容等方面切入,對其音腔和方言的關系來進行相關的考證。
徽州人熱愛歌唱,并創造了大量民歌來愉悅生活,舒緩煩悶,可以說,徽州民歌是徽州文化之中不可或缺的亮點。2006年,徽州民歌被安徽省政府列入安徽省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2008年又被文化部收錄于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之中。徽州民歌由于是民間藝術形式,因此所保留下來的部分大多較為原生態,不僅保留了當地的文化習俗和生活習慣,而且保存了當地方言之中的古音及押韻特征。
本文所提及的徽州民歌并非單一民歌,而是發源于徽州地區的一種民間山歌的統稱,大部分的徽州民歌都采用相當自由的節奏,對于唱腔的速度等方面處理也可以很隨意。
從發音特點來看,徽州民歌大部分在高聲區進行,因此音域顯得比較狹窄,也就使用了大量的假聲來滿足大聲歌唱的需要。
徽州民歌形式和體裁多種多樣,所表達的內容也豐富多彩,包羅萬象。從歌唱主體來看,不僅包含了各個社會階級,還包含了民間婚喪嫁娶等各種事宜。從類別上看,徽州民歌主要分為山歌、號子和小調。這三類又分布于徽州的不同區域,擁有不同的表現方式。這些民歌表達了徽州人民對生活的熱情和感悟,也傳承和創新了當地語言文化。因此,才得以歷經千年而不衰,深受當地人民的喜愛和推崇。
徽州方言是華夏大地上一支歷史悠久、使用人口廣泛的重要方言。徽州方言又被稱為徽語,其多通行于皖南古徽州,其使用地區超過了九千平方公里,其總使用人口高達一百二十余萬人。也就是說,徽州方言是華夏大地上一支歷史悠久、使用人口廣泛的重要方言。由于方言的形成和發展受到了當地環境和人口變遷的影響,所以,徽州方言在皖南古徽州地區這樣一種比較封閉和獨特的自然歷史環境中拘束一致形成了以下特點:
從地理因素來看,皖南徽州地區的地形分布主要是山地和丘陵,因此交通來往比較閉塞,各個地區來往比較困難。在皖南徽州地區的經濟溝通和商品交換主要依靠專門的徽商往來完成交易。所以,為了滿足交流的需要,其語言發音和詞匯體系上就比較復雜、多樣,包容性也比較強。正是地理因素導致了徽州各地方言在發音和詞匯體系上的千差萬別,特征上區別比較明顯,難以統一。
經過多年的發展,徽州方言仍保存有大量的中古漢語的發音規則和語法習慣。由于保留了大量的入聲字發音,因此徽州方言的音調顯得抑揚頓挫而輕柔緩慢,十分動聽。但是也正是各縣各地發音上的巨大差異使得同處徽州地區的人都很難進行順暢的溝通和交流,民間諺語稱這種現象為:“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調”。
據考證,徽州方言是由中古時期吳越語系發展而來,是其中一個分支,因而具有江南吳儂軟語的綿長發音習慣,又有江淮官話的板正發音方式的特點,其內部發展可以說是紛繁復雜。而這種方言上的差異在進入民歌唱腔的層面之后,反而賦予了民歌獨特的音腔風格和民族特色。
所謂音腔指的是人身體內部的發生空間,在本文的語境下指的是歌唱民歌時的發聲習慣和一些演唱方法。音調是含有某種音高、力度、音色變化成分的音過程的特定樣式,其中音高變化成份與歌詞聲調的音高變化有密切關系,相互關聯,彼此互載。本文在分析徽州方言對民歌唱腔的影響時,將主要從方言之語法規則、用詞習慣以及特殊音韻等角度出發,多角度分析方言對民歌唱腔之影響。
徽州方言里較為普遍的倒裝結構是用來表述動作的進行與否,多用在疑問句之中,例如 “鋤草不曾”,意指“有沒有鋤草”。以黟縣民歌《送郎》[1]為例,歌詞之中所唱到的“困下添”,是指“多休息一會兒”的意思。其中“困”則便是“睡覺“,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里也多次用到“困覺”一詞,在徽州方言里就是睡覺的意思。句末之“添”是徽州方言中慣用的句尾副詞,意為“不用再重復”,實際上在白話中是沒有具體的對應字的,例如“俺要來碗添(我需要再吃一碗飯)”,“畀渠五塊洋添(再給他五塊錢)”。
送郎(黟縣民歌)[1]
送郎送到枕頭邊,拍拍枕頭叫俺郎哥困下添。
今日枕頭兩邊熱,明天枕頭熱半邊來涼半邊。
送郎送到床笫沿,拍拍床笫叫我郎哥坐下添。
今日床沿兩人坐,明天床沿做半邊來空半邊。
送郎送到窗檻前,推開窗檻看青天;
但愿青天落大雨,留我郎哥再住一日添。
送郎送到墻角頭,抬眼望見一排好石榴;
有心摘個給郞哥嘗,只怕郎哥嘗了一去不回頭。
送郎送到庭院前,望見庭前牡丹花;
郎哥啊,
尋花問柳要短命死,黃泉路上我也要和你結冤家。
此外,唱詞中出現了大量“不過”,實際上是徽州方言中習慣將謂語動詞后的補語部分“不過”二字放置于賓語后面,構成“動+賓+不過”的句法結構。
徽州方言的發音方式讓徽州民歌往往帶有明確的吳楚風格和南北風格兼容并蓄的特色,使得民歌的表現力更加巧妙,也更加豐富多彩。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保存的大量古音,從音韻上為唱腔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例如徽州民歌之中的山歌部分,為了使尖刻的聲音更具穿透力、傳遞到更遠的地方去,而采用高音調。但這種設計顯然是人們在日常交流過程,自覺的掌握了發音的方式,還能夠隨著唱詞的內容進行隨意的改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作為對唱模式的“月份歌”,是可以根據具體的對答環境進行現場的發揮和改變。由于民歌本來就具有的口語化傾向,因此歌唱風格往往灑脫不羈,婉轉優美。
徽州方言“重疊”的造詞習慣,也為徽州民歌帶來回轉曼妙之美。在民歌中加入“重疊”造句不僅僅是詩人創作時為了強調部分語義,還逐步成為詩歌創作的規范,尤其是一些詞牌,如《如夢令》《釵頭鳳》等詞目之中,韻律的重疊繁復。徽州民歌中也從方言的詞庫之中參照了大量的重疊手法。例如“親家親家你請坐,爾家女兒不是貨。叫佢掃掃地,擔把笤帚舞把戲。叫佢抹抹桌,爬到桌上裹小腳。”[2]在這首詞中對動詞的重疊化使用,令唱詞結構手法表現得極為相似,形成了小節之間的重復回環,韻律上的婉轉起伏,使詞曲達到了十分動人的演唱效果。
綜上所述,徽州民歌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當地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歷史成因所形成的地方語言特色。徽州方言發音的多樣性保存于徽州民歌之中,為民歌的古樸唱腔和變化多樣的韻律提供了基本的語言因素保障。方言對唱腔所造成的影響,又得以在唱詞內容之中進行唱詞反復和諧音等修辭手法的應用,從而展現出徽州民歌作為傳統文化藝術瑰寶的美好之處。但隨著科技的進步、時代的發展和交通的便捷,這樣優美動人的徽州民歌逐漸失去了使用價值和最初的意義,被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所遺忘。“黃梅戲”等戲曲也曾經經歷過衰落的時刻,但是在民間藝人和學院教授的不斷努力下,現在已經成為了全國上下聞名遐額的戲種之一。這些戲種的復興表現了人們并非徹底忘卻了戲曲文化和民歌文化,只是苦于沒有接觸它們的途徑和渠道。因此,我們應該積極開展徽州民歌與方言的研究工作,以達到保護與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目的,守護與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