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的春行

◎ 文 | 柳向陽

開成四年（839），二月，杜牧在九江告別任江州刺史的堂兄杜慥和養病于堂兄處的弟弟杜顗，春光中一路往長安而來。

由九江逆水西上武昌，轉漢江北上，到襄陽棄舟走陸路。過漢江，寫下了名句“南去北來人自老，夕陽長送釣船歸”。襄陽北行，進入南陽地界，春光愈加明媚，杜牧興致大好。“綠樹南陽道，千峰勢遠隨。碧溪風澹態，芳樹雨余姿。野渡云初暖，征人袖半垂。殘花不一醉，行樂是何時？”（?《途中作》）杜牧心中忽起春光遲暮、及時行樂之嘆：倘不趁此殘花時節痛飲一場，又不知何時再有行樂心境了。

過商山富水驛，杜牧寫下了名詩《商山富水驛》。富水驛本名陽城驛，與德宗朝著名諫官陽城同名。陽城為官廉潔，剛直不阿，因直言上諫而不惜冒犯皇帝，雖遭貶而不悔。“邪倿每思當面唾，清貧長欠一杯錢。”說的是陽城，可有幾分說杜牧自己？

富水驛北行，過武關。

“碧溪留我武關東，一笑懷王跡自窮。”站在武關之東的碧溪邊，想起“兵挫地削，身客死于秦，為天下笑”的楚懷王。杜牧又是一番感嘆，“鄭袖嬌嬈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

過商山四皓廟，杜牧又作一首“翻案”詩，《題商山四皓廟一絕》：

呂氏強梁嗣子柔，我于天性豈恩仇。

南軍不袒左邊袖，四老安劉是滅劉。

商山四皓自秦末隱居商山，西漢初年接受張良邀請，到咸陽為太子站臺，使劉邦打消了更換太子的想法。杜牧認為四老所助的劉盈性格柔弱，才有以后的呂后奪權，差點斷了劉姓天下。倘非太尉周勃在南軍僥幸成功，“四老安劉”就成了“滅劉”。

過商州。太陽西斜時，經過商山麻澗，柔柔垂柳中，一個十余人家的山野小村。云光嵐彩，野雉飛過，鹿群往來，芳草悠遠，雞群入塒，牛群入宅，真是人間仙境。“秀眉老父對樽酒，茜袖女兒簪野花。”這般悠閑、自由的生活，讓墮入塵世間、在“商山名利路”上匆匆趕路的杜牧不免惆悵起來。

過藍田關，入藍田縣，過藍田驛……夏初到長安，進入位處禁中的史館，“館宇華麗，酒饌豐厚”。

杜牧后來說自己：“十年為幕府吏，每促束于簿書宴游間，刺史七年，病弟孀妹，百口之家，經營衣食……”（《上吏部崔尚書狀》）這次回長安，是他十年幕府生活的結束，三年長安生活后，又將開始他的“刺史七年”，輾轉地方的仕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