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慧
拾糞的老人
拾糞的老人不再拾糞
每天就這樣,雕像般
坐在村口的樹蔭里
那塊樹蔭似乎跟老人有仇
就這樣長時間鎖住他
讓他徹底忘了他拾糞的籮筐
要不是看到,他
吐出的煙圈,以及
那雙呆滯的目光
我很難判斷出他是否還活著
故鄉的山長矮了
山還是那幾座山
路還是那幾條路
它們站在陽光里
也站在雨里
在一陣一陣的雨里
我往高處長
我越往高處長
離故鄉的腳步越遠
待我回故鄉時,我看到
那幾座兒時天天爬的山
長矮了
綠,縫合了我的夢
我常夢到兒時常走的路
梁子路寬大,被一根根山柴
拖出一條一條的小溝壑
小河路平坦,卻隨彎就路
有些繞。在夢里
我常把小河里的鵝卵石
搬到寬闊的梁子路上放著
把梁子路上的白泥土
一塊一塊搬到小河里填上
前些日子我回老家
梁子路窄了,被大小不一
高矮不等的草木占據
小河路上也沒了放牛的身影
河堤長滿一蓬一蓬的草窠
我的夢被撕裂
但很快,就被眼前的這一叢一叢深綠
一針一針,縫合
他坐著,面對一幅稻田風景畫
他就這樣坐著,嘴里的煙斗
長長地,伸進面前的風景畫里
像一個大大的問號
煙踉蹌著跑出畫面
陽光穩妥妥地,坐在
冬天的名字上
那個問號的姿勢依然不變
它在問,即將掀起金色風暴的稻穗
還是問,打工遲遲不歸的兒子
磨秋,死死守住我的童年
我回到你的跟前
時間一圈一圈回到磨秋上
石板鼾聲悠長
一片一片掛在桑樹上
桑樹想撿起新鮮的小腳丫
搜索了幾遍,卻老眼昏花
輕輕地,我被翹起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隨著風,童年
開始透出了陽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