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仿(四川省文化館)
土家族是古代巴人的后裔。周武王封巴為子國,而有“巴子國”之稱。漢代稱“巴郡、南郡蠻”,隋唐前稱“五水蠻”,宋以后稱“土丁”“土人”“土民”“土蠻”,清末始稱“土家”。在長期歷史發展中,古代巴人的后裔與當地某些部族融合成今日的土家族。
土家族自古以來就生息于川、鄂、湘、黔4省交界的武陵山區一帶。宋、元尤其明、清以來,大量漢族人口遷入這一地區,土家族與漢族和苗族等兄弟民族交相雜處,漫長的親密交往與融合,土家、苗等各少數民族深受漢文化的影響,其中土家族的漢文化程度極高,使用漢語,從漢族姓氏,習漢族風俗。由于復雜的歷史原因,使土家族得到承認為時很晚,直到1957年,國家方正式承認其為單一民族。
重慶境內的土家族主要分布在黔江地區的酉陽、秀山、黔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以及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縣和石柱土家族自治縣。其民間歌曲是在上述歷史和社會條件下,與這一地區的漢族、苗族在共同的經濟生活、文化背景、地理環境中,相互融合及共同創造、共同流傳與共有、共享的精神產物。
土家族無文字,長期使用漢文,民間歌曲大都用漢語傳唱,民歌的品種及稱謂也基本與漢族一致,音樂形態和風格與漢族民歌也很近似。重慶土家族民歌體裁主要有山歌、勞動號子、風俗歌、小調等。
土家人喜歡在山野田間唱歌,山歌曲目豐富,流傳面廣。土家人出口成歌,擅長即興編詞,歌詞常用比擬、夸張、雙關語、諧音等手法來反映社會生活,表達思想感情。其形象生動,比喻貼切,語言風趣,鄉土氣息濃烈。
重慶土家族山歌中最具代表性和特點的是“薅秧歌”“薅草歌”,它是土家人集體在水田、旱地除草時演唱的一種山歌體裁,若加以鑼鼓伴奏,又稱之為“薅草鑼鼓”,當地謂之“打鬧”。“打鬧”為一人擊扁鼓、一人擊鑼,由鼓手主要領唱,鑼手應和。“一領眾和”的演唱形式其組合方式有多種:領唱有一人領、二人對唱領;“眾和”有眾人齊唱、“應唱”與“幫腔”等不同方式,其中,“領、應、幫”的形式頗具地方特點。“領”有平腔與高腔。“應”為一部分人以真嗓低音應和一句襯腔,稱為“應莽筒”。“幫”為以高腔幫腔齊唱,稱為“幫尖”。“打鬧”的曲調有以腔調、襯詞、襯句、“號”(薅秧、薅草稱“號”或“號子”)來命名的,腔調名稱繁多,如:“大板腔”“梁山號”“花號”“嗩吶號”“鬧臺號”“三聲號”“九道拐”“散花鑼鼓”等。歌詞有傳統唱詞,也有即興編唱。按一天的時序和勞作過程,常有習慣的曲目與演唱次序。內容包羅極廣,有傳說、故事、戲文和風趣詼諧的歌,以調節人們的情緒,激發勞動熱情。
重慶土家族的勞動號子主要為船工號子和石工號子。其他的勞動方式(如木工上梁)中也有一些號子。
1.船工號子
重慶土家族船工號子以境內的秀山小河號子和酉水號子的地方特點最濃,主要有搖櫓號子(又稱櫓號子)、蕩槳號子(又稱槳號子)、拉纖號子、撐篙號子4種,其中又以櫓號子和槳號子最有特點。秀山小河與酉水湍急險峻,櫓號子的領唱常以急促的說白、吼聲夾著短促的襯詞號腔,眾人以吭、嘿的呼號緊緊應和,節奏緊促,情緒激烈。槳號子速度和節奏較為平緩,音調較柔和,情緒也較松弛。
2.石工號子
重慶土家族石工號子中以撬石號子最有特點。號子的腔調名目主要有以開頭的唱詞和襯詞取名的“魯班號子”“巖角號子”“幺姨娘號子”“嗩吶號”等等。通常為領和形式,音樂配合撬石的動作,節奏鮮明而有規律。
重慶土家族的風俗歌主要有婚嫁歌、喪歌和燈調3種體裁。
1.婚嫁歌
婚嫁歌是土家人婚嫁過程中唱的歌,主要是“哭嫁歌”。一般在姑娘出嫁前六七天唱起,也有早至半月至一月前唱起的。內容主要表現將出嫁的姑娘對父母、兄弟、姐妹和近親的留戀和惜別,對封建婚姻的控訴,一直唱到迎親時的“哭上轎”達到高潮。
2.喪歌
土家族喪事儀式需請“歌師”唱喪歌,唱時伴以鑼鼓、鈸、镲,這種形式在重慶地區又稱“喪鼓”“孝歌歌堂”。歌有“開場歌”“接歌”“坐堂歌”“鬧出魂”“穿花歌”“孝歌”“歷史歌”等。喪歌的音樂結構多為上下句或單樂句的反復。歌唱與打擊樂輪番穿插,唱時伴以輕敲,儀式隆重,氣氛熱烈。
3.燈調
重慶土家族流傳的燈調有“花燈調”“獅燈調”“車燈調”“土地燈調”等,其中尤以“秀山花燈調”聞名全川。
“秀山花燈調”又稱“跳花燈”“跳團團”。每年正月初三到十五是花燈表演的盛期。花燈班子由二丑、四旦和伴奏樂隊(兩副鑼鈸、兩把“嗡琴”——自制胡琴)共12人組成。旦、丑角表演時左手執羅帕、右手執白扇。一旦一丑表演稱“單花燈”,二旦二丑表演稱“雙花燈”。其中,旦角的舞蹈端莊秀麗、活潑乖巧,舞蹈動作強調身體的單邊擺動動律;丑角的舞蹈樸實健壯、詼諧幽默,舞蹈是在“矮樁”的基礎上,加以膝蓋的屈伸帶動身體的擺動;同時,旦角和丑角舞姿變換、相讓避身的舞蹈形態,形成了“秀山花燈”的獨特之處。花燈表演的舞和唱的傳統習慣是:舞時不唱,鑼鼓伴奏;唱時停舞,以唱為主,輔以簡單舞姿。
花燈曲調分“正調”和“雜調”兩類。“正調”專用于燈班祭祀燈神的儀式和拜年、賀喜場合;“雜調”包括除“正調”外的所有曲調,內容包括生產、生活、愛情、故事等,與人民生活聯系緊密。由于秀山地處川、湘、黔3省交界處,秀山花燈的曲調除來自當地土家族、漢族的山歌、小調外,也受鄰省的小調、戲曲的影響;曲調豐富,別具一格。唱詞的句式靈活多樣,多以七字句為主,五字句、十字句次之,還有較多靈活自由的長短句式。如《送壽月》:“正月里來正月正,跳起花燈耍龍燈;家家戶戶喜盈盈,賀新春;兩邊升起萬年燈,亮晶晶;玩花燈,天下太平。”并常穿插生動活潑、節奏鮮明、朗朗上口的襯字、襯句于正詞之中,如“喲咿喲咿喲嗬咿喲”“哥呀哈里呀”等;也有在正詞唱完后加上長段襯腔的,增添了活躍、熱烈的氣氛。秀山花燈調的音階調式也有別于當地山歌,除常見的五聲音階“sol”調式、“l a”調式外,常出現六聲性旋律:“l a、si、do、re、m i、sol”和“re、m i、f a、sol、l a、do”,也還有兩個音列交替(或先后)出現,形成五度轉調的現象,如《黃楊扁擔》《繡荷包》等。曲調進行以級進為主,間有小跳,旋律線富于變化,婉轉起伏,柔和優美。節拍以二拍子為主,兼有混合拍子;節奏與舞蹈步伐緊密聯系,形態較豐富,情緒熱烈歡快。
“土地燈調”主要流傳于石柱土家族自治縣,跳土地燈與土家族的土王崇拜有關。每逢正月初一、十五在街頭演出,角色為4名男性,分別扮演土地公(右手拄拐杖,左手拿拂塵)、土地婆(身背小孩,象征送子)、春官(丑角,手執蒲扇一把)和報子。演出時,在鑼鼓聲中報子先出場說吉利話,然后在嗩吶聲中土地公、土地婆和春官出場,春官說春、唱春,贊土地的功勞。場上歌舞相間,表演風趣。土地燈調吟誦性較強,與當地山歌曲調類似,節奏鮮明,鄉土氣息濃郁。
重慶土家族的小調與重慶漢族地區流傳的小調相同,其風格樸實,內容以反映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特別是婦女生活為主。它的音樂多取材于當地的山歌、風俗歌,經長期演化而成。結構短小勻稱,歌詞質樸,襯詞生動,生活氣息濃郁;旋律與當地方言聲調結合較緊密,曲調類型豐富,有的吟唱性較強、有的歌唱性強,委婉動人。如黔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的《望郎歌》《苦兒媳婦》等歌曲。
重慶土家族民歌的體裁、形式和種類多樣,音樂風格有明顯的地區性特色,主要音樂特點如下:
音階以五聲音階為主,六聲次之。一首歌中雖然出現六聲、七聲或包括游移音級的音列,但都以五聲為骨干。最常見的調式有以“sol、do、re”為支架音的“sol”調式和以“l a、do、m i”或“l a、do、re”為支架音的“l a”調式,其他還分別有以“do”“re”“m i”為終止音的調式。民歌的調性有的較單一,但也不乏色彩音和調性變化,常見以“f a”代“m i”向下五度調的暫離調或轉換(以“si”代“do”的次之),在“薅秧(草)歌”和“花燈調”中出現較多,旋律色彩豐富,調性變化靈活。
重慶土家族民歌的節奏有規整與自由的兩種類型,但總的特點是節奏有序,即使在一些節奏屬自由松散型的歌種(如山歌、薅秧歌等)中,也散而有節,疏密有致。音樂節奏在唱正詞時密集,句尾時松散(或長音,或拖腔),前后呼應,上下對稱。薅秧(草)歌的節奏、節拍更自由并具有即興性,但保持著領唱時較自由,幫腔時較規整的特點。
歌詞結構嚴謹,主要為七字句(也有五字句),多以四句為一段。句間穿插豐富的襯詞,或在句后、段后加上襯詞段。音樂結構以兩句式樂段和兩個樂句的重復與變化重復的四句式為主,結構上注重呼應對稱。在薅秧(草)歌中,由于領唱、應唱、幫唱的交替與穿插、襯詞段的運用和新音樂材料的出現,樂段結構一般都較長大;有樂句與樂段的擴充形式,也有呈對比性的兩個樂段以上的結構形式。
重慶土家族民歌的演唱形式多樣,唱法有高腔、平腔、矮腔,以高腔最有特色。薅秧(草)歌中的高腔高亢悠揚與幫腔(尤其是“應莽筒”)的雄渾結實形成對比,起伏交替,氣勢宏大。音調及旋法特點是三音列 (如“sol、l a、do”“l a、do、re”)為核心,分別以“sol”“l a”為起訖音的三音列及其上下五度移位的三音列,在旋律中屢屢出現;旋律句式與歌詞句式結構密切結合,多以句讀、詞組形成帶長音的樂節,句尾常有襯詞拖腔,尾音多下滑,音樂風格熱情潑辣、活潑風趣。
重慶土家族民間舞蹈同樣是形式多樣、種類繁多。包括民間祭祀舞蹈“搖寶寶”、喪葬祭祀舞蹈“打繞棺”、民間舞蹈“踩戲”和民間舞蹈“秀山花燈”等。如此豐富多彩的民間舞蹈文化和民歌相輔相成,形成了“民間舞蹈歌舞不分家”的獨特文化現象。
重慶土家族民間歌舞是土家族人民在歷史長河中創造的珍貴精神財富,它以豐富多彩的民間舞蹈種類和復雜多樣的民間音樂曲目、多姿多彩的音樂形態以及濃郁的鄉土氣息、鮮明的民族風格為我國民間音樂舞蹈園地增添了色彩;它所蘊藏的人民性、民族性等深厚內涵,為我國的民族文化研究提供了豐富的人文史料,如同“巴蜀文化”豐富著“中華文化”一樣,重慶土家族民間歌舞是我國民族民間音樂舞蹈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