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就業(yè)”到“被XX”的符號鏈結構透視其文化心理

【摘要】流行語作為語言資源越來越被人們所重視，但學界的研究往往囿于語言學范疇內，還沒有走向更廣闊的視野。本文將以《咬文嚼字》編輯部公布的流行語“被就業(yè)”為例，從語言符號學的角度，對“被就業(yè)”以及模仿之而產生的“被XX”結構形態(tài)進行分析，從而透視其后的文化心態(tài)。

【關鍵詞】流行語 符號鏈 能指 所指 文化心態(tài) 被就業(yè)

【中圖分類號】G6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089（2017）51-0004-02

流行語現象被學界關注始于上世紀90年代初。2004年，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把流行語的動態(tài)跟蹤研究納入自己的研究任務之中；自2006年起， 平面媒體語言、有聲媒體語言、網絡媒體語言三個分中心分別或聯合對主流媒體流行語做了正常的提取工作。這表明，流行語已作為語言資源被重視。流行語是在既定語言基礎上創(chuàng)新出來的、或外來的、傳開后在一定時段內被一定區(qū)域的人群頻繁使用的詞語，同時，流行語還是一種社會現象、文化現象，更顯現為某種文化心理現象。本文將以《咬文嚼字》編輯部公布的流行語“被就業(yè)”為例，從語言符號學的角度，對“被就業(yè)”以及模仿之而產生的“被XX”結構形態(tài)進行分析，從而透視其后的文化心態(tài)。

一、“被就業(yè)”與“就業(yè)”的符號鏈結構轉換

流行語“被就業(yè)”產生于這樣的事件：2009年7月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在網上發(fā)帖聲稱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學校已經替他簽好了“就業(yè)協議書”。于是網友發(fā)明了“被就業(yè)”的說法。由此可見，流行語詞語“被就業(yè)”是由最為基本的兩個事件構成，一是“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學校已經替他簽好了‘就業(yè)協議書”；二是此事在網上曝光后，網友發(fā)明了“被就業(yè)”。如果我們從語言符號學的角度將這兩個事件抽象化，就可以得到這樣的結果：前一個事件為“被就業(yè)”這個符號鏈確定了所指部分，后一個事件為“被就業(yè)”符號鏈確定了能指部分。當我們將“被就業(yè)”作為語言符號鏈來處理時，它“連結的”就“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也就是說，它與兩事件相分離，成為語言符號，成為一種語言現象。在這里需要說明，“被就業(yè)”也可以看作是一個符號，但如果把它看作是一個符號，那么它就不是單個符號。趙毅衡曾對符號鏈有過這樣的闡釋，他說：“符號鏈應被視為一個整體的符號來進行釋義，這樣的符號常被稱為‘宏觀符號（macrosign）”我們把“被就業(yè)”看作是一個符號鏈，而不是“一個整體的符號”，主要是便于分析；其次，事實上，“被就業(yè)”本身就不是單個符號；此外，它是一個被動式模式，只不過語法主語的承擔者——“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被缺席罷了。如果不被缺席，那么“被就業(yè)”符號鏈的完整形態(tài)就應該是：“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被（學校）“就業(yè)”。在這個被填補過的符號鏈序列中，按照喬姆斯基的語法觀，出現了兩個主語：一個是邏輯主語——學校，另一個是語法主語——“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而語法主語——“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在主動式中，應當在“就業(yè)”之后排列。也就是說，“被就業(yè)”是“就業(yè)”這個主動式的被動轉換式。如果我們把這個被填補過的符號鏈的被動轉換式轉為主動式，就會是：（學校）“就業(yè)”“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對這個句子的句法加以分析，我們就會發(fā)現“就業(yè)”是一個不及物謂詞。雖說喬姆斯基的語法分析是以英語為對象，但其方法同樣適用于漢語。他的意思是說，被動式是由主動式轉換而來的，能夠滿足被動轉換式的主動式首先是，名詞（或名詞組）-動詞-名詞（或名詞組）；其次是，動詞是及物動詞，當滿足了這兩個條件之后，動詞前后的兩個名詞（或名詞組）才能調換。根據喬姆斯基的被動轉換式的原則，這個被填補過的符號鏈序列，“一位應屆大學畢業(yè)生”被（學校）“就業(yè)”，雖說能夠描述學校代簽“就業(yè)協議書”的事件，但不合語言規(guī)則。也正是這樣的不合語言規(guī)則，而能夠描述事件的詞語，讓人聽起來既陌生而又新鮮和耐人尋味的語詞，才能得以流行，并出現了眾多的同模式詞語。

二、“被就業(yè)”和“被XX”模式與語言法則相對抗

將“被就業(yè)”看作是一個符號鏈，表明它已經與具體事件相分離，成為類的表征，同時也表征著自身這個類。雅柯布森曾在他的語言學理論中在談到符號問題時，甚為贊同皮爾斯觀點，他說：“我們還不能不同意皮爾斯的說法，一個符號‘不能表示任何具體的事物，它表示一類的事物。不僅如此，它本身就是一個類（kind），而不是單—的事物”。在“被就業(yè)”作為個體言語行為初期，我們并沒有充足的依據來證明，這就是地道的個體行為而與語言社會無關，也就是說，否定它不是對語言符號的實際運用。我們可以作以下兩個方面的分析，一是“被就業(yè)”符號鏈是由兩個單個符號組合而成；二是“被就業(yè)”符號鏈結構是一種“被”符號后無賓語結構模式的模仿。劉月華在《實用現代漢語語法》中曾這樣地分析，他說：“‘被后面緊跟著謂語動詞。在這種格式里，“被”字的作用只是表示被動。”不過，劉月華所分析的“被”字后無賓語現象，其謂語動詞是一個及物動詞，而“就業(yè)”是不及物謂語動詞，但“被就業(yè)”的個體在言語活動中為了將事件準確地表達出來，強迫“就業(yè)”跟著賓語，使不合語言法則的符號鏈結構成為被人們所能理解的東西，從而具有特殊表意作用。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到，“被就業(yè)”即使在個體言語行為初始期，也仍具有語言社會性，它不僅是“被”字后無賓語式的模仿生成，就每一個符號本身而言，也是社會性的傳承。任何一個個體的言語活動都不可能不是它所言說的語種的傳承和運用，這就是語言超越任何種制度所具有的強制性。我們說“被就業(yè)”不合語言規(guī)則，但我們同樣可以說，不合語言規(guī)則而又被人們廣為使用的言語，不合語言規(guī)則的言語一旦出現并被人們廣泛使用，它對語言規(guī)則的對抗也就取得了合法的地位。

“被就業(yè)”在初始期還具有其個體的言說性，但當其流行開來，就很快地與個體的關聯相分離，轉為符號的類型而具有社會性；同時，也就成為一種詞語模態(tài)。隨著“被就業(yè)”詞語的流行，眾多的模仿而生的“被XX”的詞語也流行開來。它們的出現都是不合語言規(guī)則的存在。“被就業(yè)”和模仿之而生的“被XX”詞語的流行形成為一種較為特殊的語言現象，與語言規(guī)則相對抗，打破語言的“惰性”，表明了語言的可變性和可豐富性，同時，它們的流行也反映出語言活動中理解的言語存在優(yōu)先于合語言規(guī)則的存在。因而，流行語詞語對語言規(guī)則的對抗不是大眾所關心的，他們關心的是詞語的能表達、新異、便捷和明快等特征。endprint

三、“被就業(yè)”和“被XX”符號鏈的深層結構體現著一種文化心態(tài)

在前文，我們從語言符號學的角度，著重對“被就業(yè)”和“被XX”符號鏈結構模式的特征及其可能對語言規(guī)則產生影響等問題進行了粗淺的討論，但也會引來這樣一個疑問：它們能算是文化嗎？這個疑問很有意味，也很值得討論，這不僅是本部分要討論的問題的基礎，而且也是人們如何看待文化的概念和以什么的視野看待它們的問題。首先，我們要弄清楚文化是什么？在學界，由于研究的學科、視角等不同，文化的界定也不同。但是我們認為，不管文化一詞如何復雜，概念界定如何之多，有一點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不能從一個層面看文化。事實上，文化有靜態(tài)和動態(tài)兩個層面。文化的靜態(tài)層面是文化積淀的結果，它體現著人類的文明；文化的動態(tài)層面表現在人的行為域中。人的任何行為都是文化作用的結果；反過來說，人的任何行為都體現著文化的特質。正因為如此，人們根據人的行為相同或相似性的普遍程度和社會作用，把文化被分為主導文化、主流文化、亞文化和其它的非主流文化。按照我們以上的文化觀，“就業(yè)”是一種文化，但“被就業(yè)”不是一種文化，它只是“就業(yè)”文化中的一個文化單位。由此推之，與“被就業(yè)”同構的“被XX”也只是“XX”文化中的一個文化單位。在此要說明的是，我們討論“被就業(yè)”和“被XX”的文化單位問題，并不是停留在這些符號鏈本身的文化問題上，而是在討論這些符號鏈表現和與其相對應的背后的“契約”內容。前面，我們雖然借索緒爾的觀點來表明語言符號的抽象性，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完全否定了符號的指涉功能和指涉。再者，“被就業(yè)”和“被XX”符號鏈的概念部分也保留著它的文化性。所以，我們不管從哪一方面著手，都不能否定它們的文化關系。

我們進一步探討還會發(fā)現，雖然“被就業(yè)”和“被XX”是不同的文化單位，但只要從共時性來觀察它們，就會發(fā)現它們形成了符號鏈結構相同的符號集，而這符號集表現的其內容具有相同的文化色調。這個色調就是弱勢群體的無奈屈從和忍受心態(tài)。不過，我們必須承認這種文化色調是以它們各自所擁有的那個文化為依托。我們這里所說的弱勢群體不是指稱人的社會地位和擁有的話語權，而是指人在他（她）所涉及的文化活動中的關系角色。也就是說，角色原有的身份在涉及（不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的那個文化活動時暫時被現時的角色身份所取代，只有離開那個文化活動，角色原有的身份才能恢復。但是，這并不等于角色身份也就隨之從歷時中抹去，角色身份的歷史印記還依然存在，那一刻的心理狀態(tài)可能會成為永久的記憶。不僅如此，那一刻的心理狀態(tài)還會波及他（她）的親人、朋友和身邊的人。這樣一來那一刻的心理狀態(tài)就超出了個人的范圍而成為具有社會性的文化內容。我們可以從“被就業(yè)”這個文化單位的具體分析來透視他們作為弱勢群體的無奈屈從和忍受的心態(tài)。“就業(yè)”對大學畢業(yè)生來說是件十分重要的人生大事，其意義：“就業(yè)”意味著自己的才智有用武之地，自己的人生理想有了實現的開端，自己對社會是有用之人，自己是自食其力的人，也意味著自己走向獨立。而沒有就業(yè)也就意味著一切都被懸置，“被就業(yè)”使懸置變?yōu)椤奥鋵崱薄＿@個不存在的“落實”帶著社會性和強者的話語權使關系角色（某大學畢業(yè)生）成為不認同的認同者。

從以對“被就業(yè)”和“被XX”符號鏈的深層結構所作的闡述和個案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弱勢群體的無奈屈從和忍受的文化心態(tài)雖處于文化邊緣部，但卻是較為普遍的現象，這也是此類詞語流行的原因。

本文的研究只是流行現象中的一個類型的研究，流行語現象涉及不同的人群、不同的生活層面、不同的社會領域和不同的實踐范圍，蘊含著豐富的內容，是值得重視的資源，有著廣闊的研究空間。

參考文獻：

[1]曾青青，楊爾弘.中國主流媒體流行語的特性分析[J].語言文字應用，2010，（1）.

[2]趙毅衡.文學符號學[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90.

作者簡介：

徐彬，男，1976年出生，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揚州大學碩士，長期從事語言、文化方面的研究與教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