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封密電，把美國總統(tǒng)逼上了戰(zhàn)場

張燕飛

在倫敦的海軍部大樓有個神秘的40號房間，被稱為“40室”，屬于英國海軍情報部密碼局。在這里辦公的科學家、數(shù)學家、語言學家和解謎游戲高手，個個都是怪才。

一戰(zhàn)剛剛爆發(fā)，英國人就破壞了德國的跨大西洋電報網絡，迫使德國通過中立國的電報線路輾轉發(fā)送信息，為監(jiān)聽創(chuàng)造了條件。“40室”監(jiān)控了這些中立國電報線路，其中，就包括從英國康沃爾郡的村莊地下穿過、經大西洋底到達美國的一條線路。

監(jiān)控這條線路的，是畢業(yè)于伊頓公學的年輕出版商奈杰爾·格雷。他身材矮小，綽號是“冬眠鼠”，語言天賦卻很出色，是個發(fā)散性思維的天才，平時喜歡養(yǎng)花種草來釋放壓力。他的同事第利溫·諾克斯則喜歡泡在樓道盡頭的浴缸里工作，這個畢業(yè)于劍橋大學的高材生覺得，這樣有助于思考。

1917年的一天，格雷和諾克斯截獲了一封德國的密電，卻遲遲無法破譯。當時，英格瑪解碼機還沒有被發(fā)明出來，破譯密電只能靠腦力。“40室”已經掌握了德國的外交密碼系統(tǒng)13040，但這份密電是用和海軍密碼系統(tǒng)0075拍發(fā)的，加密級別更高。

幸好，當時英國的盟友俄國人擊沉了德國巡洋艦馬格德堡號，繳獲了一些德國海軍密碼的資料，秘密轉交給英國。有了這些，格雷和諾克斯演算、推測了幾天，終于破譯了海軍密碼。

隨著譯文逐漸顯現(xiàn)，格雷變得既興奮又緊張。

他拿著譯文興沖沖地闖進情報部長威廉姆·霍爾的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長官，您想讓美國參戰(zhàn)嗎？”

“當然，怎么了？”霍爾問。

“我拿到了一份電報，如果您把它交給美國人，您的愿望就要實現(xiàn)了！”格雷一邊說著，一邊將電報遞到霍爾手中。

這是1月16日德國外長齊默爾曼發(fā)給駐美大使伯恩斯托夫，并讓他轉發(fā)給駐墨西哥大使的密電，上面寫道：我們準備在2月1日開始無限制潛艇戰(zhàn)。我們會竭力促使美國保持中立，如果做不到，則打算與墨西哥在以下基礎上結為同盟，協(xié)同作戰(zhàn)，締結和約，提供經濟援助。

齊默爾曼還向墨西哥總統(tǒng)開出條件：戰(zhàn)后，墨西哥將拿回被美國奪走的、位于得克薩斯、新墨西哥、亞利桑那等州的領土，具體條件由你們定……一旦我們和美國開戰(zhàn)成為定局，你就在絕密情況下，將上述條件告知墨西哥總統(tǒng)，并提醒他，我們的潛艇戰(zhàn)很可能在數(shù)月內迫使英國投降。

霍爾不由得大喜——德國人要在美國背后捅一刀！這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

但他沒有喜形于色，而是將密電放進抽屜，并叮囑格雷，一定要注意保密。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避免被德國人知道"40室”破解了他們的海軍密碼，另一方面也要避免美國人懷疑英國在竊聽通往美國的電報線路。而最最重要的是，他要等待一個時機，讓這份密電發(fā)揮戰(zhàn)略性重大作用。

歷史往往是不斷重復的。二戰(zhàn)時，日本人襲擊珍珠港，把美國拖入戰(zhàn)爭，當時的英國首相丘吉爾高興極了，因為英國打得很辛苦，急需美國的援助。一戰(zhàn)的情況也差不多。英國的千方百計想把美國拉進戰(zhàn)場。確切地說，是拉到英國所在的協(xié)約國這邊。

這個時候，歐洲的戰(zhàn)爭已經打了3年，美國卻一直隔岸觀火，英國人也快要撐不住了。

但是，英國人拉美國上戰(zhàn)場很困難，他們搞不定威爾遜。

威爾遜自1912年當選總統(tǒng)以后，一直將精力放在國內事務上，對戰(zhàn)爭保持著中立。他的首席外交政策顧問愛德華·豪斯曾經勸他要抓住機會，“成為這個時代的世界級人物”，威爾遜卻恪守喬治·華盛頓的遺訓，決心“不讓美國卷入外國的糾紛”。

從1915年起，德國海軍為報復英國對德國港口的封鎖，開始了無限制潛艇戰(zhàn)。所謂的無限制，就是說，只要是在英倫三島周圍船只，無論軍艦還是商船，無論貨輪還是客輪，德國潛艇都打。

當年5月1日，從美國開往英國的“盧西塔尼亞”號客輪被擊沉，船上的128名美國人死亡。美國國內輿論嘩然，威爾遜向德國發(fā)出了措辭嚴厲的外交照會。但是，當美國駐英大使佩奇發(fā)來電報說，“美國必須對同盟國宣戰(zhàn)，否則將失去歐洲的尊重”時，威爾遜卻把電報燒掉，不予理睬。

威爾遜是個理想主義者，他認為國家間爭權奪利是無知、自私的，希望整個美國能在這方面努力克制。輪船被擊沉后的第三天，他發(fā)表演講說：“作為個人，我們不因為參加戰(zhàn)爭而自豪；作為國家，我們也不需要通過打仗來證明自己的正確。”第二年的大選，他也靠著和平口號獲得連任。

然而，隨著戰(zhàn)爭形勢的發(fā)展，德國擊沉的輪船越來越多，美國公民的罹難人數(shù)也劇增，這都考驗著威爾遜的耐心。

他向德國發(fā)出警告，如果再襲擊中立國商船，兩國就斷交。德國為此暫停了無限制潛艇戰(zhàn)。直到這個時候，威爾遜還沒有放棄中立，仍舊希望通過調停促成交戰(zhàn)國不分勝敗地走向和平。然而，英法兩國想要是，美國明確表示“打敗德國才有和平”。威爾遜拒絕了他們。

1917年2月1日，德國恢復了無限制潛艇戰(zhàn)。第二天，德國潛艇擊沉了美國船“修薩托尼克”號。這個時候美國東部的港口內停滿了商船，船長們拒絕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出海，通往港口的鐵路開始堵塞，運往歐洲的貨物大量堆積，商人們群情激憤，要求總統(tǒng)采取行動。

當天的內閣會議上，其他人一致要求參戰(zhàn)，但威爾遜還是拒絕了他們。他甚至決定，要在第二天的國會演講中重申美國的中立。

美國還是不肯打，英國人著急了。

前面說到，霍爾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現(xiàn)在，他覺得機會來了。他打開抽屜，拿出那封“密電”，這顆“炸彈”到了引爆的時候了。

恰恰在這個時候，德國駐美大使館出了個錯。他們在向墨西哥轉發(fā)電報的時候用了外交密碼，而不是海軍密碼。

霍爾將計就計，動用他在墨西哥大使館的間諜，假裝竊取外交密碼，破譯了密電，這樣，整個竊密看起來就好像發(fā)生在墨西哥的樣子，將英國已經掌握德海軍密碼的事情遮蓋得嚴嚴實實。

隨后，他將電報副本輾轉送到主戰(zhàn)的美國國務卿蘭辛手上，蘭辛則馬上將電報轉呈威爾遜。

這一次，威爾遜終于忍無可忍了。

2月26日，威爾遜宣布放棄中立原則，要求國會批準武裝商船。28日，他讓蘭辛向報界公開了齊默爾曼的電報。這一下，美國輿論炸了，各大報紙都將頭條的位置留給了這條新聞。因為電報的內容實在太過震撼，不少人甚至懷疑這是不是英國策劃的陰謀。有記者問齊默爾曼，是否真的打算和墨西哥結盟。齊默爾曼居然說，這只是在美國參戰(zhàn)的情況下才會考慮的。這等于是承認了電報的真實性。

威爾遜沒有任何理由再等待，但他仍然為戰(zhàn)爭的前景而痛苦。他告訴紐約《世界報》的老朋友弗蘭克·科布，美國對德宣戰(zhàn)，意味著“德國將被徹底打敗，但由此獲得的和平將是一種強加的和平”。

1917年4月2日深夜，威爾遜在國會發(fā)表演講，提出“世界必須為民主營造安全的環(huán)境”。他說的這句話，成為后來美國在國際舞臺有所動作時頻頻利用的口號。

演講結束時，威爾遜得到的掌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烈，議員們都起立為他鼓掌。但他的心情十分復雜。他說：“我今天發(fā)出的這個信息，對許多美國青年來說，是個死亡信息。為這樣一個信息而歡呼，是多么奇怪啊。”

《戰(zhàn)爭法案》最終在國會順利通過。4月6日，美國對德宣戰(zhàn)。4月14日，墨西哥也正式拒絕了德國的結盟提議。

美國參戰(zhàn)后，派出艦隊護航，確保了大西洋運輸線的安全，同時迅速派出龐大的陸軍部隊開往歐洲戰(zhàn)場，為協(xié)約國的最終取勝做出重大貢獻。通過一戰(zhàn)，美國也一躍而成為世界級的強國。

霍爾晚年在回憶錄中把格雷稱作“親愛的孩子”。但為了保密，格雷在一戰(zhàn)期間的事跡并沒有被大張旗鼓地宣揚，以至于到最后，連英國政府都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直到他去世后，他的事跡才慢慢被人們知曉。他的孫子邁克爾·格雷說：“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他的工作有多么重要，我的自豪感與日俱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