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偏東（組詩）

董進奎

高蹺秧歌

給笑一個制高點

兩根棍支撐，場面扯大

把俏逼到浪處，把浪逼到丑處

丑很險，提煉出笑

地平一線的希望

這里是曾經遠東中的關東

兩根槍管伸進體內

不動不行，歷史的命

魚的想法

片魚的刀法從容地讓我疼痛

從河里走過

壓抑，用腮呼吸

水中的風景引誘

憧憬地犁過

山河一遭比一遭顛簸

艷羨觸目可及的人世

而命運倒置于案板

宰殺從剝去結痂開始

請顧及我的骨頭

從芒刺挑出豐腴的四季

我的累積雪亮

一瓣花壓在舌尖

經過酒腸

嘗出一滴鹽墜落的濃重

斷 崖

血染的雙錨

剛剛嵌入崖頂那塊巨石

“小心”小心如雷

自腳尖貫入腦門

回頭的一瞬

重重跌進如淵的眼窩

你輕輕一笑

于是我泯滅

于是你站在了峰頂

我被冷凍

無口喧訴

你曾是我的腳踏石啊

北極偏東

降臨漠河，北極偏東

風清醒，夜露走在空中

一場水事又一場水事

冰點以下，零的距離

把一根臂膀伸進爐膛，房東席坐

粗糙的皮，一堆燃燒的好柴

樺木小屋低矮，一再低矮謙卑

緊緊收攏住一團極光

沙 湖

水落石出

貝殼睜開了眼

戈壁拋淚成礫

礫石揚淚成沙

沙擠淚成湖

湖流淚，寄存在深處

一兩只鷗鳥站在蘆葦遼看過往

草 原

午陽淡嫩，凈美、溫心

呼倫貝爾湖欲睡、非睡

黑水鴨點點，千里牧野擁進、入懷

妻子平躺，飽滿、起伏、涌動

牛、馬、羊親密啃舐

是她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飛鳥游曳，縫合幾塊偏離的云

握緊一朵想做一次分娩，分娩自我

錯失一場蜜制的誤入

郵筒移位

是我最大的驚心

槐樹投下陰影

也把些許的槐花投了進去

你嘗到嘗不到

都會留下不可知的黃昏

事件不可預料

入口，已經啞然

這半生的積蓄投入蜂巢

又搭上一趟垃圾車

盡頭空置

錯失一場蜜制的誤入

路 草

路封鎖了你的路

一千個輪子壓榨

根提取引力

尋找水泥鋼筋崩潰的縫隙

綠聚合了光

站在一萬只腳下

舉幾枚葉子

路是你罹難的星空

土地的傷勢里住進了一只鳥——某礦山記

挖一個坑不知疼痛

再挖一個坑

傷疤筑成投崖臺

一次滑坡

石頭壓住尖叫、呼吸

幾根草伸出驚恐的魂

經年呼喚

回轉的鋸鋒每一輪切割

都扯出地層下歸位的人

而今，我看見

土地的傷勢里住進了一只鳥

把新生安于危重的夾層

時刻，檢討自己

輕聲細語的鳥鳴

瑞金紅井

守住井口

洗去我的濁塵

那踏破沉寂的腳印

那鏗鏘的掘土之聲

一瓢水的江山里

走過幾朵祥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