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之家，現代與傳統的分水嶺

劉杰鋒

米拉之家是西班牙建筑大師安東尼·高迪創作巔峰時期的最后一件作品。

米拉之家，位于巴塞羅那格拉西亞大街和普羅文薩大街的交匯處，整棟建筑坐北朝南共7層，總建筑面積達到了1.2萬多平方米，建筑立面總寬度約為85米，高度達到了30米。其中格拉西亞大街建筑外立面寬21.5米，普羅文薩大街建筑立面寬43米，兩條大街交匯的街角立面寬20米，整幅建筑外立面面積，達到了630平方米，后部立面面積達到了800平方米。

屋頂雕塑的生命質感

這棟規模宏大、形制特別的豪宅，光是鋼梁每層樓就用了近40噸。整座大樓有250根柱子，而且按照設計承重的不同部位，呈不規則、不均勻分布狀，僅地下室里就有90余根圓柱，這些圓柱與彎梁相互交叉，形成了樓宇強固的骨骼。大樓還使用了4500塊石材，建筑外立面上留有150余扇窗戶，33個陽臺鍛鐵手工藝鐵柵欄桿。在巴塞羅那室內建筑中，米拉之家是第一棟安裝私人電梯和修建地下停車場的樓宇。

由于龐大的米拉之家坐落于兩條大街上，因此樓宇分別有兩個出入口和兩個庭院，來對應相應的街道。庭院也是高迪處心積慮為米拉之家設計的空間環境，兩個庭院通過通道彼此相聯系，庭院內建筑體的不同樓層，使用了不同尺寸的窗戶，樓層越低窗戶越大，樓層越高窗戶越小。這樣，環庭院內部的建筑體采光問題，就從庭院形成的天井得到了保障。

巴塞羅那的陽光很燦爛，從屋頂平臺出來后，仿佛來到了一個雕塑造型藝術的王國。屋頂平臺不是平面，高迪將整個平臺進行了坡度處理，也就是說，人為設計了許多寬窄階梯，使本來平庸的屋頂平臺陡然增加了活力與生氣。屋頂平臺上，佇立著七組30根煙囪、2個通風口和6個樓梯出口——若干組略微有些抽象的雕塑藝術品，展現出一種藝術靈感和生命質感。

煙囪被分為若干組數量不同的蘑菇狀造型，頂部蘑菇傘用墨綠色的啤酒瓶碎渣鑲嵌而成，蘑菇身被設計出扭曲的多棱形。通風塔有的如金鐘倒扣狀，有的像奶油冰激凌狀，有的猶如外星人面容，還有的干脆就像古代武士的頭盔，而且全部用細碎的白色馬賽克拼接鑲嵌，或用赭石粉通體粉刷。每個屋頂樓梯出口的雕塑造型中，都暗藏著一個屋頂儲水箱，形似蝸牛外殼的螺旋樓梯與閣樓樓梯相連。

建筑最使人尊崇和難忘的，就是設計理念和施工技術的創新。米拉之家閣樓的腔肋拱設計，恐怕是建筑領域中最讓人感到震撼的。閣樓層大約有800平方米，沒有柱梁和墻體作支撐，而完全是開放通透的寬敞空間。一道主拱蜿蜒逶迤，大約有260余道紅磚砌成的單肋拱與其相連接，形成了巨大的拱肋支撐托，將屋頂以及屋頂上的建筑雕塑承托起來。密集排列的單肋拱線條高低錯落，整齊有序，起伏蜿蜒，從空間延伸到地面。我覺得那種震撼的圖景似乎有些像棕櫚樹的樹葉，主拱線條恰似樹葉的葉柄主脈，每條單肋拱線條則好似舒展的網狀細脈。

再看看閣樓邊緣的6個紅磚轉角柱體，這里已經成為6個方向的旋渦狀線條交匯中心，由交匯中心輻射出去的放射狀線條，流暢明快，遒勁有力，遠近錯雜，旋轉有序，將幾何學意義的力量美，建筑學意義的結構美，旋轉輻射的映像美，渾然結合在一起，營造出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壯闊空間和雄渾意境。

獨運匠心的室內設計

在米拉之家閣樓里，高迪還大面積地采用拱券門設計，將不同寬高的紅磚拱門連成一體，而且還是單磚單肋拱，拋棄了一切破壞流動性的建筑元素，營造出具有通透視覺的空間感。高迪喜歡觀察研究海洋生物和動物，因此他有很多建筑作品，就直接來源于海螺、貝殼、鯨魚、海草、水母和海浪的紋理或形狀。米拉之家閣樓的拱券門整體造型，就來自鯨魚巨大的腔體結構。你看，逶迤蜿蜒的主拱和排列整齊的單肋拱，像不像鯨魚腔體內的脊椎骨和肋骨？智慧真的來自思考，經驗來自實踐，創新來自生活。

米拉之家的內部結構是圍繞彼此連通的兩個中央庭院而設計的，不同的庭院有著不同的形制和規模，留出了足夠的空間，為建筑體內部通風和采光提供了條件。從這些元素中也能看出，米拉之家不單考慮了建筑美感，而且也將滿足建筑體的功能需求作為不可或缺的元素，增加了底樓的空間感和開闊感。

細細觀看，整座建筑體是由柱子、大梁和橫梁結構支撐起來的，不像傳統建筑體那樣單純依靠承重墻來分劃空間。沒有承重墻，使用者就可以更加靈活自由地設計內部布局，所以當我們漫步在各樓層時，內環廊將樓層的房間串起來了，不同房間的實用功能充分地體現出來，舒適溫馨似乎是所有房間的最終追求。各樓層的住宅樣式都各不相同。這種設計上的可變性與使用過程中的多樣性，成為米拉之家功能化和人性化最為顯著的標志之一。

每個房間的地面上都鋪有精美的地磚，每間屋內都呈現出一種特定的藝術風格，或清雅恬淡，或沉穩深邃，或活潑清新，不管是哪種類型的房間，里面都有建筑師高迪親自設計個性化家居。鐵藝和陶藝，恐怕是高迪最擅長使用的設計元素。那種寬窄相間、正反交錯的鐵皮扭曲著，那些大小相間、厚薄不一的陶瓷碎粒聚集著，統統被高迪的設計思想賦予了新的表達形式，從平庸的形態，媾變成了狂熱的節奏和酣暢的眩暈。符合人體曲線的橡木座椅，契合人的手型的黃銅把手，幾何圖案的窗戶欄桿，用大理石雕琢出來的廚房水池，簡約精致的室內鑄鐵衣架，嵌金鑲銀的櫟木花架……這些藝術家居，從細節方面提升了米拉之家的藝術品質。

也正是由于設計建造米拉之家，高迪卷入了現代主義建筑風格與傳統建筑美學激烈爭論的漩渦之中。爭論結束了，盡管高迪和米拉之家的建筑風格獲得了道義上的勝利，但是早已蠢蠢欲動的復古勢力，將暗箭密集射向了高迪。不同的審美眼光和價值追求，導致米拉之家成為巴塞羅那建筑美學爭議的分水嶺，也成為高迪職業生涯最后的謝幕作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