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發很亂，但對我很好

街貓

我剛參加完一個婚禮，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在Y身上發生得這么快：結婚、生子、經營家庭。

一年前我們在哈爾濱認識，打麻將、滑雪、抽煙，以為還會漫無目的地漂很久。

當時她還在為另一個男人傷神，我們站在馬路上等公交，路上鋪著厚雪，我們時不時把頭埋進圍巾里。她對我說：“我真的很傻，如果走完這些路線他還是不回來找我，我也就該死心了。就算是去他的城市做份兩三千塊的工作，我也是可以的。我真的愿意，是不是很傻？”等的那輛巴士很快就來了。

我回到上海以后，她常常給我發一些沒頭沒腦的微信，比如：我以后不會結婚，結婚了我也不會生孩子。又比如：我今天看了查令街84號，我覺得可能也許永遠流浪一生窮困潦倒孤獨至死，這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可太了解這種陶醉了，但凡骨子里有點水仙花情節，在看了海蓮和弗蘭克的通信后，都會錯覺精致的衣櫥不如詩意的落魄，誰不想成為那個“世界最后的牛仔，整個人都是浪漫和失敗。”

有時她又說：以后我要是有孩子了，我會天天帶他去圖書館。她依然時不時跑出去東看看西瞧瞧，有一次她告訴我，她從烏鎮寄了一個20公斤的包裹回成都，我嚇了一大跳，原來旅行不是一件那么輕松的事情。

直到她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把行李箱安置在一個固定的房間后她開始跟我討論披薩和桌布。一段時間里我們每天都在碎碎念，她換了兩個新杯子啦，和男朋友的兩條狗吵架啦，買了一個烤箱啦，每天收快遞啦 ……我才知道其實她非常享受并且擅長烹飪：布丁、披薩、蛋撻、酸菜魚……她每天早起做好早餐并且把午餐裝進飯盒里讓男朋友帶去上班，一種非常實惠又健康的生活方式。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遍了生活的所有事物。我讀書她戀愛；我跑步她健身；我抽煙她炒股；我寫字她下廚；我熬夜她下廚。

她給我發了一段長長的話：那天你用語音問我，你到烏鎮了嗎？我才從圖書館回來。我覺得這兩句話比我男朋友說的任何情話還打動我。于是那天的我在另一個社交賬號上更新了：貓說，你到烏鎮了嗎？我才從圖書館回來。我發誓這條動態我永遠不刪。旁人可能不知道她在說什么，但我知道。一種在路上的渴望，一種路遇同伴的惺惺相惜，一種對舊日時光即將逝去的預感和挽留。

我們聊得最熱火朝天的時候，她來上海找我玩，一起看電影，交換書籍，把南京東路步行街從頭逛到尾。

但就在不久前，她不止是想要在這里逛一逛。她想在這里停留，找一份圖書館的工作，理由是可以免費看很多很多書并且遇到很多很多看書的人。在外灘旁邊租個小房子，再炒炒小股維持生活。在我們把查令街84號又看了一遍后，她對我說：“貓，以后你把看完之后不再需要的書寄給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有個大書柜。”她對這個城市有過小小的野心，但現在她決定在家建立自己的書柜了。

有一天，很突然地她跟我說，貓，我決定跟他結婚了。我又被嚇了一大跳，太快了。她媽媽極力反對，態度強勢，覺得這個男人又土又窮，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兒。其實她媽媽平時是個美麗而開明的女人，長

發紅裙，擅長炒股和開車。但為人父母終不能免俗，總覺得自己聰慧的孩子干什么都可以，但必須要找個有錢的老婆或老公。

爭吵、摔電話、冷戰、威脅、討論，經過兩個多月的周旋，他們確定了婚期。你知道Y怎么說的嗎，她說：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起碼要找個有房子的男人。我無數次想過要離開他，一覺睡醒就消失不見。但是我做不到，因為沒有人比他更包容我。他聽我說話，坐在車里跟我講道理，就算我不聽，飯桌上還是有熱好的酸菜魚。其實我心里已經承認他是對的了，其實我覺得我媽也已經在心里承認我是對的了。我們相依為命那么多年，她也是在跟比她窮的人談戀愛啊。我也覺得他穿衣服好土，所以我的審美才有用武之地嘛，而且他一米八，四塊腹肌，有什么是不可改變的。最重要的是，雖然他頭發很亂，但對我很好。

還能說什么呢？看著他挽著你的手走過紅毯，看著你抱著媽媽掉下眼淚，看著你們交換戒指擁吻彼此，看著你們虔誠地說我愿意。我默默在心里為你祝福。希望你快樂，美麗。希望你的寶寶健康，平安。希望你的丈夫溫柔，勇敢。希望你繼續閱讀，思考，探索。希望你在這人世間，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你值得這一切，我親愛的女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