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名士劉長言佚文輯校

馬振君

劉長言是金代海陵王朝著名文人，官至尚書右丞，然《金史》未立傳，《中州集》所載亦略。茲就檢閲所及，勾稽其生平事跡如下：長言字宣叔，東平人[注]《中州集》卷九《劉右相長言》，上海：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1959年，第456頁。今按，《宋史》卷三四〇《劉摯傳》作“永靜東光人”，後“就學(xué)東平，因家焉”。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0849頁。，出於文章世家。祖摯，字莘老，北宋元祐宰相，且以文名。父蹟，官至儀真令，工詩文，嘗著《南榮集》傳世。長言亦以詩文世其家[注]《中州集》卷九《劉右相長言》，第456頁。。初仕郟城酒監(jiān)，因薦擢為省郎[注]《金史》卷一〇五《范拱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313頁。。天德初，官直學(xué)士[注]金佚名《大金集澧》卷五：天德二年正月，“命直學(xué)士劉長言撰冊文，禮部員外郎王競書篆冊寶”。《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047冊，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66頁。，屢奉敕撰寫詔書冊文。三年，以翰林學(xué)士使宋。出為橫海軍節(jié)度使，後致仕。正隆五年三月，起為尚書右丞[注]《金史》卷五《海陵紀(jì)》，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97頁。。世宗立，再無傳聞，當(dāng)是不久卒。外甥黃久約，大定明昌間供職翰苑，為文典贍，名著一時，史稱有舅氏之風(fēng)[注]《金史》卷九十六《黃久約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125頁。。《中州集》僅收長言《通叔以詩送古鏡為長言生日之壽次韻謝之》詩一首：

彩衣祿隱非臞仙，猶有嚮來文字緣。都城一別兩歲晚，寄聲勞苦常相先。人間始生俗禮重，而我永感方頽然。遠(yuǎn)憑詩句致奇物，欲挽暮景迴虞淵。規(guī)摹九寸凾大方，古制不作菱花妍。開奩拂拭愧陋質(zhì)，但喜虹氣浮晴天。夫君久要心不遷，期與鐵杖論清堅。保身賴此孤月圓，明年上印歸行田。

至於文章，金亡散佚，元好問嘗感嘆曰：“今不復(fù)見矣。”迄清人張金吾編纂一代文章總集《金文冣》，亦未能有所補遺。近年來，文物考古部門陸續(xù)發(fā)現(xiàn)其墓志塔銘三篇，彌足珍貴。筆者有感於斯，遂不揣淺薄，輯為一編，並試予校訂，使之趨於完善，以供學(xué)界同仁參考。

(一)漆水郡夫人耶律氏墓志銘[注]梅寜華主編：《北京遼金史跡圖志》收影印搨片並録文，志石高九十七厘米，寬一百厘米，厚二十厘米。中部斷為兩截，接口處損字兩排。篆蓋“大金漆水郡夫人耶律氏墓銘”，首題“大金漆水郡夫人耶律氏墓志銘”。文三十七行，滿行三十五字，楷書。現(xiàn)存平谷區(qū)黃松峪鄉(xiāng)黑豆峪村碑林。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年，上冊第289頁、下冊第182頁。另，《新中國出土墓志(北京)》亦收影印搨片並録文，北京：文物出版社，2000年，下冊第41頁。

承直郎行臺右司郎中劉長言撰。

從事郎濱州司法□□□世澤書。

儒林郎前知濟(jì)南□□□鑠篆蓋。

皇統(tǒng)元年十二月乙酉，金紫光祿大夫同知□京留守事蕭公，命子謙卜葬其正室、故漆水郡夫人耶律氏於薊州漁陽縣黃松峪樂山之原[注]薊州漁陽縣黃松峪樂山之原：“黃松峪”三字原泐。今按，墓志出土於平谷區(qū)黃松峪鄉(xiāng)韃子墳村，當(dāng)時或有黃松峪之名。姑補之，俟考。，禮也。前期以門人徐庚所狀夫人家世、封壽、治行之實，抵汴京，請銘於行臺右司郎中劉長言[注]請銘於行臺右司郎中劉長言：臺右司，《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作泐字。，將勒諸壙石，用圖不朽。先是金紫公尹濟(jì)南，長言家山東，以所聞公之耆舊親戚[注]以所聞公之耆舊親戚：“親戚”録文作泐字，據(jù)下文“親戚故舊”補。，積累深厚，內(nèi)助之美，所從來久。且夫人之葬，法應(yīng)得銘，顧如鄙文淟涊弗振，懼無以稱，義不獲辭[注]義不獲辭：“義不獲”録文作泐字，據(jù)文義補。今按，當(dāng)時文獻(xiàn)屢見此語。金釋法忠《□□禪師塔記》：“昺以記為請，義不獲辭，乃取其實而記之。”見《北京圖書館藏歷代石刻搨本彙編》第46冊，第11頁；金張億《創(chuàng)建文廟學(xué)校碑》：“億具員幕下，義不獲辭。”見《金文冣》卷六十五。，乃據(jù)而論次。謹(jǐn)按，夫人耶律氏，曾門而上，累葉通顯，號為世家。祖父蓄德，□□□，以隱終[注]以隱終：“隱終”録文作泐字，據(jù)影印搨片殘存字跡及文義補。。而父更歷藩翰，至平州節(jié)度使。母曰蘭陵郡夫人蕭氏，名諱具載別文。夫人自幼淑靈[注]夫人自幼淑靈：“自幼”録文作泐字，據(jù)文義補。今按，下句謂“長益明悟”，此句當(dāng)指幼年事。，長益明悟[注]長益明悟：“益”録文作“於”，據(jù)影印搨片改。，柔懿貞順，奉親篤孝。女工之事，不待姆誨，皆過絶人。及歸夫家，以所事父母[注]以所事父母：“母”録文作泐字，據(jù)影印搨片補。，禮之尊章[注]禮之尊章：“禮”字原泐，據(jù)下文“平居以禮承上”補。，而能祇敬。夙夜勤勞匪懈[注]夙夜勤勞匪懈：“懈”録文脫，據(jù)影印搨片補。，膳服溫凊[注]膳服溫凊：“凊”録文作“晴”，於文義不合。此從《新中國出土墓志》。今按，影印搨片稍漫漶，尚可辨識。另，《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先意從事。歲時伏臘，烝嘗賓燕，率循儀法，肅□□□中表稱傚之。平居以禮承上，以仁接下，樂善周急，無間疏戚。視人窮厄，如己致之，至誠惻隱而無顔色[注]至誠惻隱而無顔色：“隱”字原泐，據(jù)文義補。今按，金李魯《靈巖寺定光禪師塔銘》：“其心恤貧周急，動推惻隱，數(shù)於道路解衣以遺寒者，噤凍而歸。”見《(道光)長清縣志》卷十五《金石遺録》；“而無”二字亦泐，據(jù)文義補。。拯援調(diào)護(hù)，輟衣推食[注]輟衣推食：“推”録文作泐字，據(jù)影印搨片改。今按，《史記》卷九十二《淮陰侯列傳》：“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shù)萬衆(zhòng)，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從，故吾得以至於此。”所謂輟衣，意猶解衣。，無所吝嗇。雅不妬忌，尤惡奢靡，皆得之自然，非如它人強勉為之者也[注]非如它人強勉為之者也：“之”録文作泐字，而影印搨片尚可辨識；“者也”二字亦泐，據(jù)文義補。。金紫公初受命治齊，與夫人謀，以屬累衆(zhòng)大，不可偕行，而恒産有限[注]而恒産有限：“而”字原泐，據(jù)文義補；“恒産”二字亦泐，據(jù)下文“獨可竭力以殖恒産”補。，不足分贍[注]不足分贍：“足”録文作“是”，於文義不合，據(jù)影印搨片改。。念有負(fù)郭之田，獨可竭力以殖恒産，於是夫人留居，顓董家事。環(huán)堵之室[注]環(huán)堵之室：“室”録文作泐字，據(jù)影印搨片殘存字跡及文義補。，□□風(fēng)雨，然而規(guī)摹嚴(yán)整。其起居應(yīng)接[注]其起居應(yīng)接：起，録文作“超”；“接”録文作泐字，此從影印搨片及《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改、補。，皆有常度，服用簡約，而均節(jié)區(qū)處，必中條理。自親戚故舊，悉分臧獲僮隸[注]悉分臧獲僮隸：“悉分”二字原泐，據(jù)文義補。今按，金李愈《故贈中奉大夫武威郡侯段公碑》：“計終歲之所得，除仰事俯畜賓客、祭祀之外，一無所積，悉以分人。”見《山右石刻叢編》卷二十二。，懷戴恩遇，感激勸嚮[注]感激勸嚮：“嚮”録文作“響”，此從影印搨片及《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事罔不治[注]事罔不治：“罔”録文作“關(guān)”，《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作泐字，且脫“不”，而影印搨片尚可辨識，據(jù)以改、補。，訖無一人輒異言者。蓋金紫公仕繇小官登貴，唯悉心公家[注]唯悉心公家：“唯”字原泐，據(jù)下文“唯夫人是任”補；“悉”字亦泐，據(jù)文義補。今按，《韓愈集》卷三十九《舉韓泰自代狀》：“自領(lǐng)漳州，悉心為治。”，閨門之政，唯夫人是任，內(nèi)外兩得，協(xié)力同心[注]協(xié)力同心：“力同心”録文作泐字，據(jù)文義補。今按，金魏誇《舉義鄉(xiāng)□壁村砌基階記》：“録事皇甫諫等與衆(zhòng)計度，協(xié)力同心，不憚工費之勞，經(jīng)營緝之。”見《全遼金文》中冊第1562頁。，物論歸美，時鮮儷焉。夫人少好學(xué)問，欽奉典教[注]欽奉典教：“欽”録文作“録”，此從影印搨片及《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奉”字泐，據(jù)文義補。今按，《後漢書志》第四《禮儀》上：“冠訖，皆於高祖廟如禮謁。”注引《博物記》：“《孝昭帝冠辭》曰：‘陛下?lián)わ@先帝之光耀，以承皇天之嘉祿，欽奉仲春之吉辰。’”，藏書萬卷，部居分別，各有倫次。每早起居[注]每早起居：“起”録文作“超”，於文義不合，此從影印搨片及《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居”字泐，據(jù)文義補。今按，此處起居猶起身、起牀，與上文“其起居應(yīng)接”之“起居”意有不同。唐元稹《遣病》詩之六：“在家非不病，有病心亦安。起居甥侄扶，藥餌兄嫂看。”見《全唐詩》卷四〇二。，常念誦佛經(jīng)[注]常念誦佛經(jīng)：“常”“念”二字原泐，據(jù)文義補。今按，金釋裕賢《中都報先寺尼德凈靈塔記》：“曉夕常誦《金剛》《藥師》《欲生》等三經(jīng)。”見民國溥儒《上方山志》卷六《藝文》。金佚名《安次縣正覺寺故儀凈大師沙門道升實行記銘》：“住圓教報德等寺五所，總持念誦，旦夕不忘。”見《八瓊室金石補正續(xù)編》卷五十八。，日旰方食。已而雜閲諸書，涉獵傳記。或時評議古今得失，切當(dāng)事理，聞?wù)邍@息。玩□□□，得所趣入。無何被疾，迨屬纊，神情不亂。以天眷二年冬十二月丙子，薨於寢，壽六十有五。□□□躬履全德。來嬪右族，饗封受祉，安榮終身。惠愛浹於鄉(xiāng)黨，風(fēng)猷靄於士論，故歿之日，遠(yuǎn)近送者[注]遠(yuǎn)近送者：“送者”二字原泐，據(jù)文義補。今按，金王琯《定林禪院通法大師塔銘》：“二十八日荼毗，士庶送者萬計。”見《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一二三。金蔡珪《馬鞍山慧聚寺僧圓拱碑銘》：“火化之日，送者悲慕，巷無居人。”見《八瓊室金石補正續(xù)編》卷六十二。，填徹行路[注]填徹行路：“填”字原泐，據(jù)文義補。今按，金張行簡《張簡獻(xiàn)公神道碑銘》：“夜聞車馬之聲，填溢街衢。”見《(成化)山西通志》卷十三《集文》。金武庭實《故大行禪師通圓懿公功德碑並序》：“仍以優(yōu)樂導(dǎo)引，看者填道如堵。”見《北京元代史跡圖志》，第115頁。。其賢智所立，不出壼闑[注]不出壼闑：“闑”録文作“闃”，於文義不合，此從影印搨片及《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而動人如此，可不謂難能也哉!子男二人：謙，蚤服義訓(xùn)，今仕明威將軍[注]今仕明威將軍：“仕明威”三字原泐。今按，以次子“黏漢未仕”，此處當(dāng)是“今仕”，指長子謙，即下文“明威幹蠱襄事”者。另，金之明威將軍，係武散官，五品下，見《金史》卷五十五《百官志》。，知濱州軍州事；黏漢，未仕。謙娶劉氏，故節(jié)度使昉之女。孫男三人：建孫、公孫、昌孫。孫女一人[注]孫女一人：“女一人”三字原泐，據(jù)文義補。今按，上句述孫男三人，此處當(dāng)是孫女。以其一人，故曰“尚幼”，如一人以上，必謂“皆幼”。，尚幼。公孫幼而敏慧，夫人鍾愛，殆為己子。維金紫志義許國，遽失宜家之助，而明威幹蠱襄事，方銜陟□□□，匪著遺範(fàn)，何以慰其夫子。既備敘之，乃復(fù)繫為銘詩，以伸敬仰之意，告後之人。

其辭曰：

有來夫人，高明令淑；嬪於慶門，膺此多福。蘭陵侃侃，位以德隆；繇有佽助，致我匪躬。溫柔懿恭，內(nèi)稟純固；夫人之德，睟然天賦。文約簡正，既利孔時；夫人之言，可復(fù)不欺。周旋中禮，儼其莊靜；夫人之容，孰敢弗敬？上承下字，翼家之興；夫人之功，展也其成。漆水之封，夫貴受祉；上壽不究，胡尼之止。有鬱新阡，納幽斯瘴[注]納幽斯瘴：“瘴”録文作“奠”，於文義不合，此從影印搨片及《新中國出土墓志》録文。；猗嗟夫人，後則不亡。

耿著刊。

(二)故奉議郎致仕賜緋魚袋韓君墓志銘[注]滄州市文物局編：《滄州出土墓志》收影印搨片並録文，志、蓋均方形，各邊長九十四厘米，厚十二厘米。篆蓋“金寶奉議郎致仕韓君墓志銘”三行。文四十四行，滿行四十四字，正書。現(xiàn)存南皮縣文物保管所。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58頁。

奉德大夫行臺尚書右司郎中騎都尉彭城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劉長言撰並書丹。

朝散大夫同知真定尹兼河北西路兵馬都總管府事蕭規(guī)篆蓋。

大金皇統(tǒng)二年冬十有二月，同知真定尹兼河北西路兵馬都總管府事厭次蕭公元衡，自鎮(zhèn)遣人持書抵汴，屬其友行臺尚書右司郎中劉長言曰：“規(guī)之外舅昌黎韓君，世家滄州，其居馬明隸南皮，是為南皮人。繇大父以來，輕財重義，咸有鄉(xiāng)行，至今子孫尚多似之。君學(xué)業(yè)起家，通籍於朝，然耿介自好，不肯骫骳取容當(dāng)世，以卒不偶。既歿而葬，念其平生大節(jié)，宜托金石著見於後。今余敘次行事，子為之銘，納諸隧道，意必有不亡者俾毋憾，且以慰其嗣人。”長言晚熟君名，不遂接識，辱蕭公之知，則厚他人。惟公強毅堅固，不茍然諾，言而信於時，稱誦於士大夫。及視所為狀，明白感慨[注]明白感慨：“慨”原作“槩”，於文義不合，以形近刊誤。，根本至誠，決非用昏媾閨闑私愛若求媚夫親黨之為者。獨退思鄙陋文字，淟涊不足任公之托，茲所深愧。儻如是銘，則與不銘也何異？以此復(fù)命。居累旬月，書再三至，益勤弗替。嗚呼!公之高義敦睦，固嗟仰之不暇，其敢終辭？既道所以然之故，乃據(jù)而論撰如狀。謹(jǐn)按：君韓氏，諱彀，字得臣。曾祖迪，祖嵩，父密，皆不仕。君年甫冠，游京師，補太學(xué)生。其所師友如孫民先、劉仲平，皆一時名儒，相為延譽，聲稱藹然。逮試有司不利，迫親老，強習(xí)法律，以宋紹聖元年登科，為趙州司法參軍，移寧晉令。元符二年，河朔薦飢，流亡既多輕犯法，州縣取一切之効，窮治無所貸。君太息曰：“民困不聊求生須臾，安知抵冒，使其失職至此，祿食者過也。”丐於州，得常平羨錢二百萬，轉(zhuǎn)糴振贍，調(diào)度有方，全活甚衆(zhòng)。民亦不復(fù)犯禁。丁母憂，百姓遮路挽泣，幾不得去。崇寧初，試法中等，攝廷尉。平時詔有所劾，事連宰相京至不道。官屬顧望，競求末殺，傅輕比。君心不平，獨屢言，莫能奪，氣怫鬱，不食者累日。語人曰：“此豈吾可處地邪？”即自免去。久之，復(fù)為孟州録事參軍，攝河陽令。郡守部使者交薦其能，君輒讓與同列[注]君輒讓與同列：“列”原作“刊”，於文義不合，以形近刊誤。。當(dāng)是時，龐寅孫為吏部侍郎，以書與太守許光疑曰：“聞韓録事以材受知，而先人後己，廉退之風(fēng)，古今所難，可謂仁人君子哉!”君固不識寅孫，其以公議見賞如此。於是終更不及改官，亦恬不悔也。政和中，為潞之襄垣令。縣名繁劇，滯案如山積。君至，蹔閲其目，一日坐聽事，斥遠(yuǎn)胥吏[注]斥遠(yuǎn)胥吏：“吏”原作“史”，以形近刊誤。《滄州出土墓志》編者校曰：“‘史’，據(jù)下文當(dāng)為‘吏’之誤。”下文即“吏屏氣承命，趨走廷下，不得俛一辭”。從之。，獨召訟者至前，次第詰問，示以誠意，使人人得自盡。君語音清明，所擿發(fā)必中理間，皆驚莫測，無敢為匿，情僞立辨，即取筆署牘遣去，其負(fù)者亦亟服罪。吏屏氣承命，趨走廷下，不得俛一辭。有兄弟爭財，連歲不已。君惻然曰：“此汝家事，奈何須公法治乎？今一付吏如前日，且復(fù)搖手不得。”二人感悟，皆叩頭謝曰：“府君乃幸教我，願以財相讓。”因為陳禮義，成就其意，自是友愛如初。邑人歡悅，政聲流聞。童貫宣撫河?xùn)|，監(jiān)司列君治課，或諭使一見，將不次得遷。君曰：“是方為國生事，吾不見其福，可以身賈禍乎？”訖不往。薛嗣昌為經(jīng)略使，反謂君不遜。君曰：“帥以吾重去職邪？”即日移疾謝事，徑歸鄉(xiāng)里。時年六十，精悍如少者。方延儒生教授於家，故人子弟慕從者衆(zhòng)，其所誘掖隆就策名取高第十餘人。官府疑事，或遣諮問，率常君所折中為可，公私敬重焉。宣和末，群盜充斥，所向攻剽，山東多被其毒。君寓州城，前後賊至馬明，相戒不入里門，居人皆蒙其德。靖康、建炎，比歲以恩進(jìn)秩，又應(yīng)得追榮父母及伉儷之封。君曰：“朝廷多故，更為私室利乎？”終不自言而止。聖朝天會之七年，元帥監(jiān)軍兵至橫海，守將劉錫以郡卒距戰(zhàn)[注]守將劉錫以郡卒距戰(zhàn)：距，與“拒”通。，既窮蹙，議歸款不決，人情匈匈且自亂。君幅巾詣府，譬責(zé)大義。鍚懼不知所出，俄與戲下開門遁去[注]俄與戲下開門遁去：戲，與“麾”通。。兵官崔明，因緣肆虐，殺官吏，懲異己，幾及君。君素剛正，居自如，明亦不敢害，時人壯之。先是，欲及兵亂，所在綱紀(jì)不立，驕將墮卒，相視為暴橫。比及撫定，浮陽之人免於塗炭。解紛排難，籌畫所賴，君有力焉。劉氏有國，雅知君名，命所屬以禮敦遣，將大用之。太守姜思謙以下凡七詣門，致詔推迫，不得已就道。未至數(shù)驛，稱病而還。時歲艱食，人謂君貧，得無失計？笑不恤也。皇統(tǒng)元年春，忽得微疾，呼家人戒後事，神情不亂。以正月廿一日終於寢，壽八十七。積階奉議郎，佩服如六品。夫人傅氏，前卒。子男五人，女二人。諸孫十人。卜以其年十月廿日舉葬於清池縣忠孝鄉(xiāng)郭周之原，傅夫人袝。始君年五十，苦羸弱，鬚髮盡白，至七十更壯健，飲酒斗餘，舉動聲氣，視聽書翰，皆過絶人。嘗語人曰：“吾蚤衰，自意不能持久。今八十，顧康強逾於曩時，殆為吏不欺心致然也。”性宏達(dá)夷曠，與人交無纖介疑，既相得，終始不少變。氣雖直，未嘗見慍色。周人緩急，不計家有無。至臨事，確然不可回橈。死之日，遠(yuǎn)近嗟惜，為之流涕。初，君之子研、孫嶸，並累舉進(jìn)士，璠亦以材武得官矣。及君老不出，皆使罷業(yè)力田。當(dāng)廢齊以苛法稅苗晦，農(nóng)夫中家以上率被告訐麗刑辟，郡界尤甚，獨君一鄉(xiāng)無犯者。知州事孫儔稱於朝路，時論嘉嘆，謂有所以致然者。元衡，今官朝散大夫，其配實君長女，以勤儉令淑宜厥家；次嫁文學(xué)司空時。銘曰：

允毅韓君，孰宰其施；仕也孔艱，材實具宜。詩書法津，規(guī)以為治；有政於民，夫豈殊軌。宿官幾時，績用必聞；直而弗橈，勇以為仁。歸潔其身，世亦多故；紛紜適平，殆得天助。曰助伊何，安樂壽考；吾中不欺，寧有它道。砥節(jié)勵行，原初暨終；周旋譽處，國士之風(fēng)。式瞻封樹，既利既堅；莫幽斯文，告千萬年。

段概刻。

(三)故慧聚寺嚴(yán)行大德閑公塔銘[注]梅寜華主編：《北京遼金史跡圖志》收影印搨片並録文，塔幢通高五百五十三厘米，幢高一百四十三厘米，六角形，每面寬四十七厘米。正面二行豎刻“嚴(yán)行大德靈塔”六字，其餘五面刻銘文，皆楷書。其中，第二、三、六面，雖漫漶不清，尚可辨識；第四、五面，大部剝落，無法識讀。現(xiàn)存房山區(qū)長溝鎮(zhèn)甘池村西山岡上。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年，上冊第235頁、下冊第90頁。並序

銀青光祿大夫翰林學(xué)士承旨劉長言撰。玉山張楷書。

嚴(yán)行大德悟閑，白霫人，姓張氏。初名偉，字保之。幼失所怙，而宿植善因，蚤慕真諦。十歲從天慶即伸大師受經(jīng)業(yè)，日數(shù)百千言。十七返親舍，更讀儒書，工辭賦，才譽籍籍，一舉中進(jìn)士第。歷官州縣，繇北京都市令以選入樞密院通事[注]繇北京都市令以選入樞密院通事：“事”原作“”，字書無載，當(dāng)是“事”之異體或俗體。今按，所謂通事，指不同語言之間譯者。《遼史》卷四十七《百官志》南面朝官：“太祖初有漢兒司，韓知古總知漢兒司事。太宗入汴，因晉置樞密院，掌漢人兵馬之政。”以其職掌漢人兵馬，因有通事。入金後仍之。《金史》卷五十五《百官志》“樞密院”設(shè)“譯史三人，通事三人，回紇譯史一人”。。任職六年，出補香河令。更兩考，有能聲。先是民間有冒耕官閑田，公被檄與府官撿括。時夏麥且熟，恐民不得獲。既行，涉積水陽，失轡墜而溺，從者驚援之。及出，即移病歸臥，請展期。比愈，得報再行，則皆獲矣。邑戶佃圭田，凡留守要人者，率藉形勢免科調(diào)，問之，以例對。公曰：“皆王民也，例誰為者？”一以法令從事，役以故均，而大忤權(quán)貴。至檄召詣府，屢加摧表，公執(zhí)不改，卒依行之。其守如此，累階至尚書郎。一日，讀《首楞嚴(yán)經(jīng)》十習(xí)六交因報之説，感悟發(fā)心，取香三辦，炷於頂門及兩肩爇之[注]炷於頂門及兩肩爇之：“爇”録文作“燃”，據(jù)影印搨片改。，默禱自誓。又以詩寄平生友人兼平章曰：“萬緣躁惱叢如髮，試看臨時下一刀。”從此不近妻妾，猶身為榷鹽官，遵於推撿故，則奸吏並留□□，公至□□□□絲毫不敢加。公資剛毅有志略，切於行道，而疾惡如仇。有使□者□抑不能忍見跪拜，□謂有以計歲月立功名，屬世多故，復(fù)不能委曲軒輊以徇權(quán)勢。或時劉欣長孤傲，睨曰：“放知有耿介不勝言者，浸不得意於是。”慨然欲求出世間，得自拔流俗，獨念老母恩不可報也。來問，跪白言：“有為皆幻，惟一大事可以於塵垢脫出，死願允耳。於親歸近聖道，以答敬勞。”母曰：“汝志如是，吾顧不能耶？”欣悅聽許，公拜謝。未幾，先命二妻一子相繼出家，乃以天會六年正月棄官，入鞍山之慧聚寺。親友聞?wù)撸瑺巹裰梗∫嗲踩巳ふ伲共恢痢?zhí)僧悟柔自言：“偉誤罹世網(wǎng)，崎嶇半生，今喜親許出家矣。願從壤削，用道休典，惟師攝受，為我落髮。”柔與其徒愕曰：“府君窅學(xué)有聞，且通朝野，斯言謂何，豈紿我乎？”公曰：“斷之於心久矣。”語一出口，天地諸聖，實臨之浴□選理□齋□誠書之制度。公乃取鞍山先師畫像置堂中，焚香行禮，自稱門人，而易□□□□□□□□□□□□□□□□□□□□□□□□□以訪□來衆(zhòng)。昔天會元年□□□□□□□□□□□□□□□□□□□□□□□□□□□而誦所為《漁父辭》□□□□□□□□□□□□□□□□□□□□□□□□□□□上京，復(fù)從今平章政事開府儀同三司[注]平章政事開府儀同三司：“三司”二字原泐，據(jù)文末所署“開府儀同三司平章政事上柱國瀋王食邑一萬戶張通古建”補。□□□□□□□□□□□□□□□□□□□昔嘗訪師之居門人宛然如潮□□□□

□□□□□□□□□□□□□□□□□□傾聽二人皆其□□□□□□□□□□□□□□□

□□□□□□□□□□□嚴(yán)肅己若是先□□□□□□□□□□□□□□□□□□□□□□

□□□□□□德之及充坐□□□□□□□□□□□□□□□□□□□□□□□□□□□□

□思得歸乃上竹□□□□□□□□□□□□□□□□□□□□□□□□□□□□論語孟子

言□□□□□□□□□□□□□□□□□□□□□□□□□□□□□言曩以不果□□□□

□□□□□□□□□□□□□□□□□□□□□□□□□徑山禪師弟子也□□□□□□□

□□□□□□□□□□□□□□□□□□□□節(jié)母氏亦從剎□□□□□□□□□□□□□

□□□□□□□□□□□□□□□謁青州希辦禪師□□□□□□□□□□□□□□□□□

□□□□□□□□□□律韜光匿影趣公□□□□□□□□□□□□□□□□□□□□□□

□□□□□已至忘□□足□□□□□□□□□□□□□□□□□□□□□□□□□□□□

心太湖雨道院□□□□□□□□□□□□□□□□□□□□□□□□□□□體制當(dāng)如諧公

以下□□□□□□□□□□□□□□□□□□□□□□□□□□寺堂底數(shù)十椽怠焉□□□

□□□□□□□□□□□□□□□□□□□□□□□辦師為一出施者□□□□□□□□□

□□□□□□□□□□□□□□□□□□如懷古人，緇素耆舊□□□□□□□□□□□□

□□□□□□□□□□□□□□日，趺坐順化，閲世六十八年□□□□□□□□□□□□

□□□□□□□□□□□照服勤訓(xùn)誨□□□□□□□□□□□□□□□□□□□□□□□

□□□□□□丈夫矣。銘曰：

道無異致，教或因時；會其有極，孰將同之。語大丈夫，惟嚴(yán)行師；剛克厥愛，勇出於慈。窅學(xué)四方，閲世泡幻；誰無厥論，日曷以憂。萬緣絲紛，益久愈亂；智錠為訪，慧恂立斷。心境雙融，親疏等施；云何於此，焉恃從石[注]焉恃從石：“石”録文作泐字，據(jù)影印搨片補。。示人方便，躬履寔地；破暗導(dǎo)迷，如橝月指[注]如橝月指：“指”録文作泐字，據(jù)影印搨片補。。問師安歸，應(yīng)現(xiàn)十方；視斯巋然，即大道場。浮雲(yún)去來，孰在孰亡；有不還者，巍巍堂堂。

貞元元年五月二十四日。

開府儀同三司平章政事上柱國瀋王食邑一萬戶張通古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