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聰,程金鵝
(南京農業大學金融學院,江蘇南京 210095)
國內外關于農業保險與農戶收入水平之間關系的研究結論主要包括2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農業保險能夠平滑農戶的收入曲線,降低收入波動,有助于實現農戶自身效用最大化。農業保險通過保費和保險賠款影響農戶農業凈收入的概率分布,農民購買農業保險須要支付保險費,會減少農戶可獲得的最大收入,同時保險賠款也減少了農戶低收入的可能性,所以農業保險實際上起到了穩定農民收入的作用[1]。農業保險通過分散農戶生產風險,有助于加快農業新技術應用,推動農村經濟增長[2]。聶榮等指出,如果農業保險這個屏障沒有建立,農民脫貧就沒有保障,脫貧后返貧的可能性也會大大增加[3]。周穩海等基于2008—2012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通過構建系統GMM模型研究發現農業保險總效應對農民收入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4]。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農業保險不一定會使農民收入提高,甚至可能對農戶收入增長產生抑制效應[5-6]。高杰研究發現,農業保險對農民增收效應并不顯著,甚至兩者呈反向關系[7]。孫朋等根據山東省相關數據展開研究發現,農業保險對農民收入的促進作用有限[8]。陳曉安基于2007—2010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研究發現,農業保險發展對農民人均純收入呈負向影響[9]。祝仲坤等運用我國2007—2012年省級面板數據分析農業保險及保費補貼對農戶收入的影響發現,農業保險與農戶收入顯著負相關,而保費補貼與農戶收入顯著正相關,原因可能是農業保險發展中存在的門檻效應、排序效應和排斥效應使農業保險降低了農戶收入[10]。
與已有研究相比,本研究在以下2個方面有所創新:首先,目前關于農業保險對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影響的研究相對較少,本研究擬探討各地區差異化的農業保險發展水平對農戶內部收入差距的影響;其次,既有相關研究大多在線性模型框架下展開,較少考慮二者的非線性關系,因此,本研究利用2003—2013年中國省(市、區)的相關數據,實證檢驗農業保險發展與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之間的非線性關系。
從國內外現有研究成果來看,農業保險發展影響農戶內部收入差距主要通過直接路徑與間接路徑2種方式產生影響。
首先,是農業保險的災后補償效應。農業保險的災后補償有助于降低自然災害對農業生產的負面沖擊與農戶因災致貧,提高農村居民的預期收入,從而能夠幫助農戶平滑收入、積累資金,減少農村居民內部的收入差距。其次,是農業保險的融資緩解效應。隨著農業信貸技術的發展,農戶可以通過農業保險單質押的途徑獲得金融部門的農業貸款,農業保險與農業信貸的聯結有效地緩解了農戶融資約束問題,而融資約束緩解將有助于低收入農戶擴大生產規模、加大農業技術設備投資,從而緩解農村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
首先,是農業保險的生產促進效應。農業保險通過將農業產業化生產的風險進行分散與轉移,消除了低收入農戶采用新產品生產的后顧之憂,由此推動農業新技術的運用與普及,對農村低收入農戶起到精準扶貧的作用,對緩解農村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能夠起到積極作用。其次,是農業保險的就業創造效應。隨著農業保險保費補貼與災后補償力度的不斷增強,農戶參與農業規模生產的積極性得以提升,從而擴大農村經濟活動的范圍,為貧困者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進而有助于緩解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
上述探討了農業保險發展影響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的路徑。但由于我國各地區農業保險發展存在較大差異,探討農業保險對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時應考慮地區差異的作用效果。本試驗提出以下3個研究假說。
1.3.1 在農業保險處于起步階段即農業保險的普及水平及風險保障能力處于較低水平時,農業保險會加大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 在農業保險發展處于起步階段時,由于農戶收入水平及保險服務能力等原因,導致低收入農戶的參保率較低,參保農戶以高收入農戶為主,高收入的農戶更愿意把農業保險需求轉化為有效需求,進而享受到農業保險福利改善效應。因此,低水平的農業保險制度不利于改善低收入農戶的參保率,農業保險政策改善了高收入農戶的福利水平,加劇了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
1.3.2 在農業保險處于高速發展階段即農業保險的可獲得性及風險保障能力得到明顯提升時,農業保險會改善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 隨著農業保險不斷發展、完善,財政補貼農業保險覆蓋面逐步增加,此時低收入農戶的參保率得到明顯提升,農業保險的福利經濟效應得到明顯優化。因此,高水平的農業保險制度有助于改善農村居民的收入分配效應,從而逐步縮小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
1.3.3 農業保險對農村居民收入分配改善存在顯著的地區差異 發達地區能夠滿足農戶日益增長的多樣化的農業保險產品增長需求,從而降低了農村居民之間的內部收入差距;而相對欠發達地區,面臨較大的農業自然災害與農業生產風險,另外,農業保險產品品種也相對有限、農業保險風險保障能力較弱,這些都抑制了農業保險對農村居民收入增長的促進作用。
綜上分析,在理論上可以初步得出結論,即中國農業保險與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之間可能呈非線性關系,并呈現一定的地區差異性。為了探究農業保險與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之間的非線性關系,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1)
(2)
式中:模型(1)為基準模型,模型(2)為擴展模型。GINI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的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INS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的農業保險發展水平;DIS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的農業受災情況;CITY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城鎮化水平;TEC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的農業現代化水平;EXO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的對外開放度;GDPit表示地區i在t時期的農業經濟發展水平。在模型(2)中添加了農業受災率、城鎮化水平等地區特征控制變量,借以探討地區差異性對農業保險影響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修正作用。
在模型(1)與模型(2)中,如果變量通過顯著性檢驗,且變量系數β1×β2<0,則可以初步判斷農業保險與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可能存在“U”形或倒“U”形曲線關系。農業保險對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的影響存在1個拐點值,即農業保險發展到一定程度會擴大或縮小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根據公式(2)可以計算出“U”形或倒“U”形曲線的拐點值T。
(3)
2.2.1 因變量 本研究的因變量是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GINI),選用基尼系數方法來測度農村居民的內部收入差距。由于我國各省(市、區)的統計年鑒中所收錄的農村居民收入分組數據格式并不一致,所以采用田衛民的計算方法[11]。
(4)
式中:P表示人口規模;W表示收入水平;Pi表示第i組人口規模;Wi表示累計到第i組的收入水平。
借鑒該方法測算農村居民收入差距水平,農戶收入數據提供形式是若干連續收入區間,無每組實際收入值,在使用公式(4)計算Wi時,將各組數據的組中值作為每組收入,而對于最低收入組和最高收入組2個開區間采用公式“缺上/下限的開口組組中值=下/上限±(鄰組組距/2)”計算組中值作為每組收入。
由于部分省(市、區)統計年鑒只給出各分組家庭戶數所占的比例,缺少該分組的戶均人口數或人口總數等有關該分組的人口信息。基于數據缺陷,為簡化估計,假定分組戶均人口數等于總體戶均人口數,即h=hi,由公(4)式可知:
(5)
式中:αi表示各分組的家庭戶數所占比例;H表示總家庭戶數;hi表示第i收入組平均每戶人口數;h表示總平均每戶人口數。
2.2.2 自變量 核心自變量是農業保險指標(INS)。由于各地區農業保險、農村經濟等存在較大差異,綜合考慮到中國農業保險產業發展的實際情況與數據的可得性,借鑒王向楠的處理方法,選取各省份農業保險收入總額占農業GDP比重來衡量各地區的農業保險發展水平[12]。同時,各地區的農業受災情況、城鎮化水平、農業科技化、農業經濟發展水平等都是影響農村經濟內部收入差距的重要因素。因此,本研究的變量農業受災情況(DIS)用人均受災面積即農作物受災面積占地區人口的比重來表示;變量城鎮化水平(CITY)用城鎮人口占地區人口的比重表示;變量農業現代化程度(TEC)用人均農業機械總動力表示;變量農業經濟發展水平(GDP)用第一產業增加值表示;變量經濟外向程度(EXO)用進出口總額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表示。
由于天津、吉林、山東、湖南、海南、重慶、云南、寧夏、西藏等省(市、區)在2008年后無法取得收入分組數據,所以將其剔除,最終確定以22個省份作為研究樣本。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農業統計年鑒、中國保險年鑒以及中經網數據庫。
本研究分別選用IPS方法、Fisher-ADF方法、Fisher-PP方法對變量GINI、INS、INS2、GDP、DIS、CITY、TEC、EXO進行面板單位根檢驗。結果發現,變量原序列除了變量DIS外其余變量均為不平穩序列,因此對相關變量進行一階差分后,展開單位根檢驗,此時所有變量的伴隨概率都小于0.05,即所有序列都是平穩序列,說明所有變量均為一階單整變量。為避免非同階變量偽回歸現象,在拓展模型(2)實證分析中剔除了DIS變量展開實證研究。
基準模型(1)實證結果顯示,F-statistic是模型總體顯著性檢驗的指標,其對應的P值小于0.01,通過0.0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說明模型(1)總體上通過顯著性檢驗。從估計系數來看,變量INS的系數顯著為正,且通過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變量INS2的系數顯著為負,且通過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說明農業保險發展對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存在倒“U”形影響,即當農業保險發展水平較低時,農業保險會擴大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當農業保險發展水平達到一定程度即農業保險的普及率與農業保險賠付能力都有較大提升后,農業保險發展將會抑制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的擴大。
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加入地區特征控制變量后,拓展模型(2)估計結果與基準模型相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其中,變量INS的系數顯著性減弱,通過10%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變量INS每增長1百分點,變量GINI將增加3.238 9百分點,即農業保險發展加劇了農村居民的收入差距。變量INS2的系數雖為負,但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受地方特征變量約束,農業保險對農業經濟的促進作用與風險保障能力有待進一步提升。
由于各地區農業保險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農業保險影響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程度存在較大差異。農業保險與農村居民收入差距倒“U”形關系的拐點出現在當農業保險保費收入占農業GDP的比重為0.022 2的時點上。雖然從長期來看農業保險的持續發展有望縮小農村內部收入差距,但在具體樣本區間,還取決于農業保險發展是否越過倒“U”形曲線的頂點,由相關統計數據可知,我國目前的情況是北京市(2009年以后)、上海市(2011年以后)已越過頂點,其他地區農業保險仍處在擴大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階段。
本研究結論主要包括3點:第一,農業保險影響農戶內部收入差距主要通過直接路徑與間接路徑2種方式;第二,農業保險發展與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兩者之間呈現顯著的倒“U”形關系。當農業保險發展水平低于門檻值0.022 2時,農業保險將擴大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當農業保險發展水平跨這一臨界值后,農業保險將顯著縮小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第三,由于我國區域間農業保險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性,目前北京市、上海市已跨越臨界值,而其他省份農業保險發展水平相對較低,依然處在使農戶內部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的階段。因此提出如下建議:首先,我國政府應加大對農業保險的財政補貼力度,促進農業保險區域發展均衡,進一步優化農業保險的收入分配效應。其次,加大農業保險的災后補償力度,提升農戶預期收入,提升農業保險在農業生產中防災減災的積極作用,進而加快農村居民收入穩定增長、減少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