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塵惜
愛情就是一鍋湯,渾濁不清,誰都想知道是什么組成了愛情,卻誰也看不清楚。 長久后,也就不在乎了,最重要的是相愛。
趁著所有人都離開了休息室,只剩童梅一人,她將新娘下一套要用的頭飾和用品準備得當以后,泡了杯溫水稍作休息。童梅是化妝師,只做新娘跟妝,別人眼里看似輕松收入不菲的工作,著實累得慌,一大早就得跟在新娘身邊奔波,讓新娘的妝容基本維持一個狀態,還得給新娘身邊的至親化一些淡妝,事情瑣碎得很。
手上這客戶是朋友介紹的,要求特多,迎賓時要求親切可人的妝容,婚誓時則要偏甜美少女,婚宴時還得低調性感,到了結束場送賓時還要化精致富貴的妝容,如此苛刻,要不是看在朋友和酬勞的面子上,她才不會接下這個單子。
第一場結束,新娘子氣呼呼地進入房間,一屁股坐下,身后跟著的新郎仿佛欲言又止,氣氛極為尷尬。化眼妝的時候,新娘眉頭皺了下,畫筆在眼皮上留下了痕跡,立馬就聽見新娘低聲斥責:“笨手笨腳的,還想不想要酬勞了?”
童梅沒敢回答,盡快將新娘的妝容弄好,讓一臉疲態的新郎也稍微補了補妝。待他們出去后,童梅才拍拍胸脯鎮定,以前從未遇上過脾氣這么大的新娘,難道?
果真,新娘在第二場敬酒中半途離席,氣匆匆跑到休息室,身后跟著二十來人。“這婚我不結了!你們愛找誰找誰去!”
還不等童梅有所反應,新娘已經在休息室里亂砸東西,她趕緊上前保護她的化妝箱,可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精致的小木箱摔成了兩半,爾后,她被一個高大的身影護在身后,隨之而來是桌子上盛滿的溫水,潑了男人一身。若男人沒攔在前面,估計就會灌她一整頭。
耍潑的新娘被眾人拉出了休息室,生怕她又砸了酒店的東西。等童梅撿完東西起身想向男人致謝,卻沒尋著蹤影。哎,真倒霉,她心里念叨著。
婚禮至此,散場。雖然酬勞并沒少,但對于她這個職業來說,得算晦氣,竟然碰上中斷的婚禮。
后來她想起這場婚禮還是有懷念的,那個救她的男人,素未謀面卻肯挺身而出。
她有點想見他。
男人叫秦旭,又是一場婚禮上,他們重逢了。
他說:“真巧。”
時隔一個多月,她辨認許久才眼光一閃:“這么巧?你也來參加這個婚禮?”
“我叫秦旭。”他笑起來時有好看的酒窩,“其實那天之前我就見過你。”
他是專業伴郎,專門負責替新郎擋酒,跟童梅一樣接單賺錢,因為在同個片區,所以碰面的幾率比較大。“差不多見過你四次了吧。”秦旭粗略地算了算說。
“我還想向你道謝呢,如果那水倒下來,算得上是滅頂之災。”
婚禮前的小聚沒有持續很長時間,才一會兒,童梅就被人叫走去替新娘補妝,真正的交流是在婚禮結束以后,童梅將所有東西收拾妥當離開酒店時,在門口遇見了秦旭。雖說是替新郎擋酒,卻半分都看不出有醉酒的痕跡。
他們又說起了那場婚禮,她嘆:“很多人一輩子才做一次新娘,那女人怎么砸了自己的場子?”
“聽說一直是公主脾氣,有些細節不滿就鬧,好像第二天就離婚了。”秦旭惋惜,“要是有那么多的不滿,又何必在一起?”
童梅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這女人是瘋了嗎?居然用自己的一生幸福去抗議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如果玩笑和禮金問題能成為女人撒潑的理由,只能證明她在這場婚姻里算計大于愛情,她無法用包容的心態去對待這場婚姻。
關于那場失敗的婚禮,童梅和秦旭只談論了那么一次,熟識后,誰也沒提起過,怎么說呢,總覺得帶點狼狽?帶點晦氣?帶點遺憾?都有吧。
俗話說得好,男女搭檔,干活不累。到了秦旭和童梅這,是男女搭配,金銀滿缽。誰接到單子,都會適當問問對方是否需要其他業務,如果剛好需要,便能頂上,有錢一起賺。
客戶們倒也不笨,只要他倆打算一起,便會有客戶講價說:“既然你們捆綁銷售了,我們也得有夫妻價。”他們漸漸在當地婚慶服務的圈子里小有名氣,有大展宏圖的趨勢。
相處的這一段時間里,不管童梅有什么困難出現,秦旭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幫她解決。漸漸地,從草木皆兵的恐慌過渡到擁有一片小小園地的安寧,童梅是欣喜的,她認定了秦旭是個能夠依靠的人。
他們一定會成為戀人的,童梅有這個想法。從一開始示好的就是秦旭,是在他細致入微的關懷下,她才不知不覺愛上他的,成就了如今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況。
是要我先表白嗎?后來的日子,每每面對秦旭,童梅都會冒出這個疑問句。
愛情里,總有一個人要先戳破隔膜,才能進入到對方的世界,她該去當這個先驅嗎?
童梅遲遲沒有出手,對于她這么個幾乎沒有戀愛經歷的女人來說,開口說愛真的有點難,在給自己加油鼓氣的同時,也等著秦旭先開口。
只是,在她預料之外的是,會突然遇見秦旭的前女友,而且秦旭居然也在。
秦旭前女友的存在,童梅很早就知道,她還知道秦旭會成為專業伴郎就是因為失戀之后頻頻喝酒,被人相中了好酒量才會獲得那份工作。前女友在他心中的位置,應該還是有的。
那天童梅的閨蜜生日聚會,一堆姐妹們吃完晚飯便興奮地到酒吧蹦迪,釋放生活壓力。一群人玩骰子正起勁時,忽然有人戳了童梅一下,說:“那個男人不是你的搭檔嗎?居然有這么性感的女朋友!”
童梅照著朋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足以令她惡心的一幕,女人晃動著秦旭的手,嘟嘟著嘴,撒嬌的格調與整個酒吧格格不入,只見秦旭一臉厭惡地將女人的手甩開,可沒過一會兒,女人又纏了上去。如此往復,秦旭沒再負隅頑抗,所幸將女人冷落在一旁,自顧自與老板交流。
童梅原本打算當作沒看見,但是好友們一聲吆喝,就把秦旭給叫了過來。秦旭是在走到他們這桌后才看見童梅的,那一瞬,他打招呼的動作有一刻停頓,隨即,臉上又堆上了平時慣有的笑容。被問及怎么在酒吧混時,他毫不猶豫地回答:“賺錢難啊,在酒吧賣酒賺點零花。”
“你是在這泡美女吧?是嫌我們家童梅不夠好嗎?”閨蜜話音剛落,秦旭的身邊已經站定了剛才那個女人,手很自然地就想環住秦旭,卻被他一手甩開。那一下子,童梅的心里不知道有多爽。僅從這一點,她能判定秦旭對自己有感覺。
女人環視了周圍人一圈,將目光鎖在了童梅身上,打量了好久才說:“我跟秦旭也是朋友,既然你們都認識,那讓我加入吧。”
閨蜜本就是玩得開的人,瞅準了有好戲看,豪爽地答應讓秦旭和女人都加入了游戲。秦旭起初是不答應的,但童梅也不想掃了閨蜜的興,只得答應。從最開始參與游戲的人有六人,漸漸地剩下四個,到最后,只剩下秦旭、童梅和那女人三個人在玩骰子,只要輸了,就是一瓶啤酒的懲罰。
三個人拿著酒瓶此起彼伏地灌,女人搖搖欲墜的時候,童梅神智依舊很亢奮。如此方陣,任誰都能看得出是賭氣吧?周邊的不少人,不管是輪到誰喝酒,都加油助陣。
童梅微醉時,秦旭說:“別喝了,這喝酒不是兒戲。”
“廢話真多。”童梅白了他一眼。
很快,那女人徹底倒下了,秦旭還是神智清醒,童梅雖沒有倒下,神智卻已混亂,她指著秦旭罵:“男人啊,一個個都花花心腸,幸好我聰明,沒傻了吧唧地說喜歡你,要是說了得多丟臉啊,你說是不是?那得多丟臉?”
好友們見童梅已經醉得有些厲害,跟秦旭說她們來送童梅回家就好,一人一手架住她,扛著她走出酒吧。
誰都沒有注意到,童梅看見秦旭吃力地將醉酒的女人抱起來時,徹底頹敗的眼神。她雖然有好友的關懷,但她更想要他的一個擁抱啊。
童梅決定,與愛情敬而遠之,與事業熱烈擁抱。
后來秦旭跟她解釋了好幾次,說是前女友是因為想借錢才會假裝復合的,他送她回家也只是出于仁道,不能將她一個醉酒的人單獨放在酒吧,最重要是強調他們之間毫無關系,但童梅不愿意聽,每次都擺手說沒興趣。
有一次,童梅實在厭煩,冷冷拋出一句:“你們有何關系跟我不搭界,跟我解釋有什么用?”
“因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秦旭斬釘截鐵地回答。
“抱歉,太遲了,現在姑奶奶我只想賺錢,跟人民幣談戀愛。”童梅說話時絲毫沒有眷戀。其實那天晚上眼睜睜看著秦旭抱著前女友從她眼前離開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她至今都不想再回憶,既然扛不起,就不去觸碰。
只談工作不談情的好處就是能專心事業,兩人的工作室很快擴展成了擁有攝影、化妝、布景、制作、設計為一體的婚禮高級訂制服務會所,生意蒸蒸日上。
是在童梅生日當天,她接到了秦旭新店開張的邀請,一家服裝小店。他們雖然天天見面,但她壓根就不知道他自己偷偷開了一家小店。即使童梅并不想知道秦旭過多的事,但忽然被通知要開店,總是讓人感覺不舒服。
“我不去。”童梅狠狠地拋下三個字,轉過頭不再理會滿臉誠懇的秦旭。
“你要是去的話,我把店里這個月屬于我那部分利潤的百分之十讓給你。”秦旭循循善誘,利用了物質誘惑。
說過要與人民幣談戀愛的童梅,在物質誘惑下,無恥地屈服了。
只是當她看到服裝小店的名稱時,訝異地張不開嘴,小店最上方掛著的招牌上寫著:MAY之梅。
這個名稱是他們剛剛熟識時,她無意提起過的,說以后如果手上有了足夠的資金,就開個衣服店,全部掛上自己喜歡的衣服,店名就叫“MAY之梅”。
秦旭不僅將她的無心之語記在心里,而且還真的將它實現了。走進店里,掛著的都是童梅平時最愛穿的款式,還有幾件,是她曾經想買卻沒下手的。
“這店,花了多少錢?”童梅也不管身邊站著的這些好友,毫無顧忌地問。
“沒花婚紗店的錢,是我之前在酒吧推銷啤酒的時候攢的,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你。”
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童梅的腦袋暈乎乎的,秦旭趁機而入,在她腦門上印上了一個大大的吻,她沒有抗拒,嘴角笑得合不攏。
那天,童梅忽然回憶起他們初識時那場中斷婚姻,因為女方的固執和任性將一段婚姻硬生生割裂了,而她自己也差點將秦旭推出九霄云外。她曾批判新娘的行為,結果自己也走上了任性的路。不過還好,秦旭用愛包容了這一切。
越到后來,才會明白,愛情是有很多雜質的,只有包容了它們,將其也視為愛情的一部分,才能走得久。
說到底,愛情就是一鍋湯,渾濁不清,誰都想知道是什么組成了愛情,卻誰也看不清楚。長久后,也就不在乎了,最重要的是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