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嘴玻璃心的女人

文/王月冰

她在婚姻里鉆了八年的牛角尖，用了心，用了情，但也用了猛力，弄疼了自己，也弄疼了婚姻。

埋怨與日增多

柳麗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從哪天開始出了問題，而廖維說不是婚姻出了問題，而是她柳麗個人出了問題。柳麗瞪著他，冷笑，說：“那也是被你們家逼出來的。”

結婚前，廖家提出要柳家出錢裝修婚房，婚禮前突然把商量好的彩禮減半；柳麗懷孕7個月時，婆婆還要她幫忙做家務，孩子出生后婆婆不愿幫著帶；公公向廖維要錢買車；婆婆跟親家母一起打牌時毫不相讓……這些，點點滴滴，像麻點一樣落在柳麗的心上，灰蒙蒙一片，讓她的心怎么也敞亮不起來。埋怨與日增多，對廖維也順帶生出不滿，她篤定自己嫁錯了人家。

周六，計劃好一家三口去郊區的楓林水庫玩，廖維卻把他媽也喊來一起去，理由是公公去了外地，婆婆獨自在家寂寞。

婆婆一大早就來了，柳麗還在睡覺。婆婆在客廳里梓梓（柳麗兒子的小名）長梓梓短地叫著。小家伙很激動地迎上去，柳麗眼睛斜掃著，心中生怨，她最看不慣兒子對奶奶那親熱勁，當年都是外婆辛辛苦苦幫忙帶他，老人為此數月沒睡過幾個囫圇覺，沒想到這孩子現在6歲多了反而跟奶奶親，柳麗嘴里忍不住嘀咕：“小沒良心的！”

廖維不知趣地進來：“該起床啦，說好的全家去楓林水庫玩。”一聽他這話，柳麗更來氣，心想，明明知道我跟你媽關系別扭，明明知道我很久沒出去玩了，還這么早就把老太太喊來，不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嗎？她氣沖沖地朝廖維吼：“誰跟你一家人啊，跟你媽一家人去吧！”然后捂著被子一件件數落起婆婆曾做過的那些沒水平的事，又連帶著說起廖維的不是，越說越激動，如桃花汛一般沒完沒了。

廖維站在房里聽了一會兒就出去了。好久沒有了動靜，柳麗起床一看，竟然丟下她一個人全走了！頓時坐到沙發上生悶氣，朋友圈里廖維發了在楓林水庫玩的照片，他那媽媽，還有她柳麗辛苦生養的兒子，抱在一起，玩得超級開心！柳麗簡直氣得要爆炸，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柳麗知道，廖維對自己越來越沒耐心了，而自己也對他越來越不滿，煩躁，冷嘲熱諷，每天活得像一只氣鼓鼓的青蛙，聒噪不安，企圖借助嘮叨、傾訴、口頭發泄來達到某種平衡，可越是這樣，情況越糟糕。逐漸地，廖維甚至都不愿跟她待在一起，婆家人也極少到他們家來。

不要再消耗自己

同學黃珊做保險銷售，柳麗想給兒子買一份保險，黃珊很主動地上門來介紹，那天柳麗下班遲，是廖維接待的。柳麗回家來打開門，看到他倆有說有笑。后來，凡是與保險有關的事，廖維都很積極地爭取去辦，跟黃珊說話雖然談不上曖昧，但那種溫和體貼親切真讓柳麗冒火，忍不住對廖維一番冷嘲熱諷。廖維看看她，拋過來三個字：“神經病！”

柳麗媽生日，廖維遲遲沒來吃飯，給他打電話，吞吞吐吐，柳麗突然下意識地就給黃珊打了，感覺黃珊聲音也不對，于是大膽地說：“廖維是不是在你那？”黃珊這才猶豫著坦白：“我車子掉坑里了！我要阿維來幫忙！”柳麗掛了電話，給廖維發了一條微信：“你小心你人跟她車子一樣掉坑里！”

廖維回來，柳麗自然又是“噼里啪啦”一通猛批，可廖維瞧都不瞧她一眼。很顯然，對于自己的刀子嘴，這個男人已是刀槍不入，柳麗突然覺得很無力，欲哭無淚。

手機上冒出來電影《我不是潘金蓮》的廣告，打開電腦看，看到那個叫李雪蓮的女人，為了丈夫別有用心的冤枉，耗掉了自己20年的大好時光。電影看完，柳麗呆愣在那很長時間，覺得電影說的仿佛就是自己，李雪蓮鉆了20年的牛角尖，而自己在婚姻里鉆了八年的牛角尖，用了心，用了情，但也用了猛力，弄疼了自己，也弄疼了婚姻。

回憶這八年來的生活，柳麗感覺腦子里有滿地的雞毛“呼啦啦”飛起來，她看到自己跳起來與它們搏斗，樣子滑稽，狼狽不堪。她甚至忍不住把穿衣鏡搬到陽臺上，站在那，注視自己十多分鐘，她對著鏡子揮舞那些雞毛，鏡子里那個五官猙獰的女人歇斯底里，但透著疲憊不堪，她下意識地去撫摸她，心中糾痛，呢喃：“這是我嗎？”那天，用了一個下午，柳麗做出一個重要決定：我不要再消耗自己，更不想再消耗原本還過得去的夫妻感情，我，不要做李雪蓮。

那么，該怎么處理那些雞毛？柳麗在知乎、情感公眾號上尋找答案，她沒想到，竟有不少跟自己一樣刀子嘴玻璃心鉆了婚姻牛角尖的女人，她們無奈地傾訴雞毛纏繞飛舞的苦惱，很多人傳授經驗，出謀劃策，總結起來就是三點：一、讓自己忙起來，沒時間去計較雞毛蒜皮；二、調整心態，跳出生活，站到高處看問題；三、提升自己，努力成為格局開闊的大氣女人。

世界豁然開朗

柳麗決定讓自己先忙起來，借助忙去淡忘，去和解。從那以后，她把自己的日常重心分成3部分：工作，兒子，自己。她重新列了嚴謹的工作計劃，堅持陪兒子讀書，跑步，孩子喜歡編故事，她就幫助他把故事寫下來，又參加了公司周邊的一個快走社團，經常參加他們的活動。

有時間時，柳麗還是堅持做飯，做家務，甚至還換了窗簾和沙發，又養了不少綠植，給自己搞了個瑜伽一角。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醒了就笑，笑完忙碌。郁悶侵襲時，拿幾枚硬幣，跑到隔壁超市去夾娃娃，夾不到，她就告訴自己：“連一個娃娃都夾不住，何況生活，哪那么容易夾得準呢？”如果夾到了，開心滿足。當房間的飄窗上堆滿了娃娃，柳麗覺得自己的心開始飽滿生動起來。

家里突然就安靜了，柳麗每天笑盈盈地來來往往，廖維顯得很不習慣，有時沒話找話地說一句：“那個超市老板說他機器里的娃娃都被你夾了。”柳麗笑，說：“是嗎？我夾了這么多？”

就在這時，聽說單位要上新項目，柳麗大膽地投了申請書，要是以前，她壓根不關心也沒膽量做。好在自投身忙碌以來，她的工作表現一直是優秀，單位同意了她的申請。然后是全面投入工作，出差，學習。

一年多過去，新項目發展很好，單位決定正式成立一個部門來專注新項目，領導找柳麗談話，暗示她可以爭取新部門的掌門人。

從領導辦公室出來，柳麗心情明朗。遇見同事的老公來接妻子，夫妻倆甜甜蜜蜜，柳麗不由得想起多年來與廖維的生活，竟然覺得好笑，眼前全是自己張牙舞爪心懷疙瘩埋怨冷嘲的樣子，真是有些丟臉。此時，柳麗覺得自己像安靜地穿越了一個長長的隧道，世界豁然開朗，又像是艱難地爬了好多階梯，站到了新的高度，以前生活中的那一地雞毛，漸漸地被甩到身后，變得云淡風輕。

縫出一件溫暖的生活之衣

可就在此時，柳麗聽說黃珊跟廖維聯系比較密切，因為廖維單位有不少項目需要投保險，而他具體負責這些事務。很奇怪，要是之前，柳麗肯定會疑神疑鬼陰陽怪氣地鬧上好些天，但現在，她竟然十分平靜，只是很冷靜地想，要問清楚情況，還有，自己與廖維之間冷了這么久的火，該熱絡熱絡了，否則別人難免會來借火取暖。

那天下午，柳麗特意早點回家，做了豐盛飯菜，還準備了一點紅酒，給廖維打電話，說：“下班后就立即回家哦，咱倆也吃個浪漫晚餐。”

從廖維喜歡吃的酸菜魚說起，當年為了做好這道菜，柳麗還去求了做大廚的同學，不敢剃魚片，晚上做惡夢；又提及他那時去燒烤師傅那學做醬香茄子，因為她愛吃。餐桌上的這些家常菜，印證著那么多年的溫情。一點點地，生硬的結像是用潤滑油慢慢地抽解開來，輕松把話聊開，柳麗檢討自己的刀子嘴玻璃心，廖維檢討家人和自己這么多年來對她的虧欠。酒喝得只剩一杯，柳麗說：“我是第一次結婚，沒經驗，請多多指教。”廖維笑，說：“我也是第一次結婚，也請多多指教。”“難道你還想有第二次？”“不敢！”“那還差不多！”說完，兩個人哈哈大笑。

輕松歡快的氛圍漸漸地在屋子里蕩漾，然后說到黃珊，柳麗看著廖維的眼睛，說：“我要聽真話，我很冷靜，你放心。”

原來，黃珊確實約過廖維晚上出去，說是去看保險細則，但廖維臨出門時婆婆來了，聽說他要去見黃珊，一把拉住了，嚴詞警告：“黑燈瞎火地去見別的女人，不管她要干什么，你絕對不行！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對不起柳麗。”從那以后，婆婆幾乎每晚都來。

聽到這里，柳麗這才想起婆婆這段時間確實來得勤，從她的住處到他們家坐公交有十幾站路，有幾個晚上下雨她也來了，有時晚飯時就給廖維打電話，問他在不在家。柳麗原本還納悶，沒想到婆婆是在幫自己，心上頓時像灑進四月的陽光，忍不住想起婆婆的一些好來：平時有些粗枝大葉，但在原則問題上確實很穩，比如她生梓梓時，婆婆堅持選擇好醫院好病房好醫生；父親被車子撞傷，婆婆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肇事司機理賠時很不負責任，她一直奔走努力，幫助柳家爭取到比較合理的賠償。這些，自己之前怎么沒有想過呢，只想著她的不好了。

吃完飯，柳麗看看正準備進廚房洗碗的廖維，說：“我想竟選部門負責人，你能幫我嗎？”他愣了一下，說：“好啊，非常樂意，可是我要怎么幫呢？”柳麗說：“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接下來加班可能會多，晚上你來接我一下，還有就是梓梓暫時你多照顧一些，看看能不能要媽來幫忙？”“媽？你媽還是我媽。”“當然是你媽，不對，咱媽。”柳麗這話說出口，廖維又愣了一下，因為她已多年不這么稱呼了。

每晚加班，廖維的車總是早早地到樓下等，在柳麗上車后遞上婆婆準備的滾熱的豆漿和點心。

那天，一個大項目掃尾，柳麗忙到深夜11點多。回到家，聽到開門聲，婆婆立刻就起來給她熱飯。其實不想深夜吃東西了，但柳麗還是坐下來吃得很香。婆婆忙完準備進房間時，柳麗抬起頭來，微笑著說：“媽，讓您受累了。”婆婆笑，說：“我不累，麗兒，媽等你這個微笑等很久了，今晚我會睡得很香。”看著婆婆走進房間的背影，柳麗雙眼濕潤。纏繞自己已久的那一地雞毛，原來拾掇起來可以縫出一件如此溫暖的生活之衣。

單位宣布柳麗就職部門負責人的那天，正好冬至，她去商場給婆婆買了鴨絨被，還有羽絨衣，廖維來接，說：“我今天申請調部門了，不再負責保險的事。”她摟過他的腰，說：“你的心，我懂，相信你！”他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將她整個人抱緊。迎著寒風，柳麗說：“走，我們回家，回那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