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路

文/洛紅塵

她知道以后還將遇到各種雞毛蒜皮，但她不再畏懼。因為，她不僅是個女人，還是一個媽媽。光靠意氣用事是不行的，她要學(xué)習(xí)做一個智慧的媽媽。

一地雞毛的婚后生活

小瑩迫切地想要離家出走，再也不回那個雞飛狗跳的家。可是她的娃才4個月，又能走到哪里去？

自從女兒出生后，家里就成了一地雞毛。

劉進(jìn)總是忙，婆婆又是一朵奇葩，好好的啥事也沒有，只要劉進(jìn)一回來，必定一臉?gòu)扇醯馗趧⑦M(jìn)后邊亦步亦趨，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直到劉進(jìn)圍著她噓寒問暖這才心滿意足。

那天夢夢褲子尿濕好幾條，婆婆也不洗，就直接搭到晾衣繩上。小瑩說這不行，就算曬干了穿著也不舒服，臊氣。婆婆說：“小孩子懂什么舒服不舒服？”然后在一旁和公公嘀咕：“整天就她事兒多，生個丫頭都敢這么張狂。”

小瑩立刻炸毛了：“我生個丫頭怎么了？吃你的喝你的了？你自己的閨女值不值錢我不管，我的閨女你敢說一個不字試試！”老太太沒想到小瑩竟然這么對她說話，大叫：“反了反了，這是反了！”然后捂著胸口啊啊大叫，忽然咕咚一聲躺倒在地上。

小瑩慌了，她也就是一時氣話，劉進(jìn)又出差不在家，老太太要真是有個好歹，她可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只見婆婆躺在地上直哼唧：“不行了，我要死了，老頭子，快過來給我叫叫魂兒。”公公就果真在旁邊叫：“二妞，回來！二妞，回來！”

小瑩哪里見過這陣勢，嚇得要死，問婆婆能不能動，得趕緊去醫(yī)院，婆婆表示能動。于是小瑩抱著夢夢，公公攙著婆婆，下樓叫出租車去了附近的醫(yī)院。

醫(yī)生用聽診器一聽，沒事。又做了心電圖、心臟彩超、CT，全都沒事。婆婆還是捂著胸口哼唧，醫(yī)生說：“我是覺得沒事，你們要實在不放心，也可以再做個冠脈造影，就是有點貴，檢查費大概5000。”

小瑩看看婆婆，婆婆哼一聲：“那就查查吧。”于是又查了個冠脈造影，還是沒事。婆婆也不好意思再捂著胸口了，說：“肯定是神給我看好的，改天我得回老家燒香謝神去。”

后來媽媽說小瑩：“傻閨女，人家這是專門嚇你呢，你啥時候見過一個大活人自己給自己叫魂的？”小瑩竟然給氣笑了。她這人就是個直腸子，最不擅長斗心眼兒。

可沒想到劉進(jìn)一回來，老太太就開始哭訴，說明天就要回去，不是自己不愿看孩子，是小瑩容不下她。劉進(jìn)臉色就有些難看，質(zhì)問小瑩。小瑩氣不打一處來：“她自己要走可別賴在我身上，沒見過這么能裝的！”

劉進(jìn)黑了臉：“小瑩！怎么說話呢？快給我媽道歉！”

“不道歉！憑什么？”

“不道歉就滾！”

小瑩暴跳如雷：“滾？你竟然讓我滾？”她瘋了似的拿起包就往外沖，劉進(jìn)一把拉住，任她拳打腳踢。

最后當(dāng)然沒走成，但是心里的惱怒卻像扎了根，久久不散。有時夜里睡不著，看著呼嚕打得山響的枕邊人，失望和悲哀會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將她淹沒。

一切都承載了太多記憶

再次見到路平的第一眼，小瑩就知道，完了。

小瑩和路平是彼此的初戀，也曾愛得天昏地暗死去活來，卻被一場誤會分開。小瑩承認(rèn)，她從未忘記過路平，那是她心中最初的烙印。

一晃經(jīng)年，路平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紋路，肚腩也微微發(fā)福，可是那熟悉的聲音和氣息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還有唇角那顆小痣，讓小瑩單是看一眼就會想哭。

兩人吃飯。

是當(dāng)年常去的一個小館子，菜也是當(dāng)年常吃的菜：干煸四季豆、泡椒雞爪、毛血旺。偶爾湯汁濺出來，路平還是恰到好處地遞過來紙巾。

小瑩喉頭哽咽，她很想問問他：你還好嗎？想過我嗎？你和你老婆和諧嗎？會不會在某個瞬間突然想起從前？

路平仿佛聽見了她心里的疑問，一一回答：日子還行，就那樣吧。老婆人不錯，就是有點悶。可是孩子都有了。生活無趣時會想起從前，后悔得不行。

他問：“你也有孩子了吧，多大了？”

“四個月。”

“可惜不是我的孩子。”

小瑩終于淚崩。

吃完飯，路平說：“聽說小寨快要拆遷了，想不想再去看一眼？”

小瑩無聲地點頭。

小寨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城中村，也是當(dāng)年他們租住過的地方。

再次來到小寨，小瑩無法形容內(nèi)心的震驚。曾經(jīng)那么繁華熱鬧的一個地方，樓房交錯，人流熙攘，而今已經(jīng)變成一座空城，寂寥地矗立在月色里，像一個孤獨的老人。

從圍擋的一個缺口處鉆進(jìn)去，兩人在街上慢慢走。當(dāng)年的煎餅攤子、粥屋、鞋店、麻辣燙、十元店，一切都承載了太多記憶。

他們還找到了當(dāng)年住過的房子。是在小寨南街，下面有個理發(fā)店。有次小瑩在這里做頭發(fā)，發(fā)型師是個年輕的男孩，一邊上發(fā)卷一邊和小瑩套近乎，腦袋和小瑩脖子挨得很近。路平看見了，氣得一把把發(fā)型師推開，結(jié)果不小心扯到了發(fā)卷的電線，疼得小瑩哇哇大叫。

路平嗓子有點啞：“我想上去看看。”

“別上了，危險。”

“今天不看這一眼，以后再也沒機會了。”

將永遠(yuǎn)失去內(nèi)心的坦然和安寧

房間里黑漆漆的，一縷雪白的月光順著窗戶照進(jìn)來。

小瑩站在門口，一瞬間淚如泉涌。她記得也是這樣一個月光靜好的夜晚，她和路平顫栗著第一次探索彼此的領(lǐng)地，發(fā)誓永不分離。

一切都太過熟悉，哪怕閉著眼她也知道，哪個地方有個蝴蝶粘鉤，掛著路平給她買的公仔；哪個地方有小瑩亂畫的路平的名字；哪個地方放了一盆綠植，路平總是隨手往花盆里彈煙灰，小瑩和他吵架，吵完后用身體激烈表達(dá)。

小瑩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路平將她擁在懷里，胸膛劇烈起伏。

不知何時，他的吻落了下來，從眼睛到唇，溫柔而熱烈，然后炙熱地將她抵在了墻上。熟悉的氣息令人心晃神馳，不由得渾身發(fā)軟，快要化成一灘水。

就在這時，小瑩耳邊忽然響起夢夢一聲啼哭，她猛然一驚，僵住了。

天啊，她到底在干什么。

小瑩承認(rèn)，自己對路平還有感情，他就是她瑣屑生活中的一道光。

可是殘留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蹚這混水。她并沒有真正下定決心要和劉進(jìn)離婚，這么偷偷摸摸的弄一出算什么，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就像人在不愿面對現(xiàn)實的時候會迷戀旅行，可是旅行結(jié)束后，依然得面對現(xiàn)實的生活。

如果踏出這一步，她將永遠(yuǎn)失去內(nèi)心的坦然和安寧。

心里的火苗慢慢地便冷了下去。

路平有些傷感：“小瑩，我是認(rèn)真的，這些年我從沒有忘記過你。如果你愿意，我們甚至可以離婚重組，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她相信他是真心的，可是，再刻骨銘心的感情最后還是要落到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如果真的和路平再次走到一起，她能保證雞飛狗跳的場景不會重新上演嗎？

她不清楚。

空氣漸漸沉默，照著他們的，只有窗外那輪明晃晃的大月亮。

一團亂麻擰成了漂亮的花

小瑩回去后和劉進(jìn)進(jìn)行了一番深談。

她說：“我真正在乎的不是你媽媽，而是你的態(tài)度。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孩子的媽，是要和你走一輩子的人，我希望得到你的關(guān)心和支持，而不是在這個家里被視為外人。”

劉進(jìn)嘆氣，他自己也知道他媽有時過分，可是沒辦法，誰讓那是他親媽。不過這段時間痛定思痛，他終于明白親人之間也應(yīng)該有原則和界限，在一個家庭中，夫妻關(guān)系才是第一位的。

“不瞞你說，其實我心里也很累。我也是當(dāng)?shù)娜肆耍_銷增加，我得更加努力，讓你和孩子過得舒服點。我甚至打算將來給夢夢買套房子，這樣她在選擇愛人時，就可以不用被人欺負(fù)，也不用被現(xiàn)實問題左右，完全尊重自己的內(nèi)心，找到真正的幸福。”

小瑩很驚訝：“你真是這么想？”

“當(dāng)然。我知道你最煩我媽說生個女孩怎么怎么著，我媽是我媽，我是我。”

劉進(jìn)表示以后會好好處理家庭關(guān)系，如果小瑩愿意，就繼續(xù)讓爸媽幫忙帶孩子，如果不愿意，也可以請個月嫂，就是找個合適的不容易，得慢慢找。

但是無論如何，他不會和小瑩分開，現(xiàn)在以及以后都不會，死皮賴臉也要粘著她，粘定了。

小瑩不由得淚眼汪汪，再看看女兒花朵一樣柔軟的小臉，一顆心頓時就化成了一汪水。

至于帶孩子的問題，小瑩也想通了，還是由婆婆來帶，無論如何自己人放心些。自己好歹受過高等教育，何必和她一個農(nóng)村老太一般境界。

小瑩問婆婆，下個月自己準(zhǔn)備上班，問她愿不愿意幫忙帶夢夢。如果她愿意，自己將非常感激，并把自己工資的一大半拿出來給婆婆當(dāng)辛苦費。

婆婆很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應(yīng)該的嗎，自己的親孫女，什么錢不錢的。”小瑩堅持要給，說如果她不同意那就只好找月嫂。婆婆忙說，“別，給外人多不劃算。”

小瑩說：“但是有一點，以后夢夢的撫養(yǎng)方式包括教育問題，都得聽我的。”

婆婆說：“那是自然，你是她親媽嘛。”

一團亂麻竟然就這樣擰成了漂亮的花，事情圓滿得讓小瑩意外。

她知道以后還將遇到各種雞毛蒜皮，但她不再畏懼。因為，她不僅是個女人，還是一個媽媽。光靠意氣用事是不行的，她要學(xué)習(xí)做一個智慧的媽媽。

幾天后路平打來電話：“小瑩，我要走了，再見，祝你幸福。”

“你也是，我們都要幸福。再見。”

小瑩眼睛有點潮濕，她非常清楚，以后不會再見了。

抬頭望窗外，正是五月，法桐樹寬大的葉子灑下一地濃蔭，柵欄上的薔薇開得正艷，一群麻雀撲啦啦飛向天空，這個城市最好的季節(jié)已經(jīng)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