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沒的”的句法功能及其意義

顏 剛

（上海師范大學 語言研究所，上海 200234）

一、引言

“有的沒的”已經是一個使用廣泛的固定成分，但是時至今日，對“有的沒的”這一結構的研究很少，根據我們目前檢索到的文獻來看，羅文娟（2011），葉洋菱（2011）和張靜（2015）對“有的沒的”的句法功能，語用特點等進行了分析，有一定的價值，但是在對“有的沒的”的描寫和解釋上尚有不足，如文中所說：“有的沒的”的主要句法功能是充當狀語，賓語和定語。可是根據我們搜集到的語料來看，仍然存在很多“有的沒的”充當主語的例子，因此我們覺得“有的沒的”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

本文試圖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更加深入的挖掘“有的沒的”的句法語義功能，從歷時的角度對“有的沒的”意義的演變進行探討，并試圖用數學學科中的數軸表示法對“有的沒的”的意義演變過程中所形成的語義表達特點給予更加合理的闡釋。

本文所涉及到的例子均來自北京大學語料庫（CCL）和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BCC），例句后均標明出處。

二、“有的沒的”的句法功能

傳統語言學或結構主義語言學給詞進行分類時所說的“語法功能”，實際上是指句法功能。句法功能是指詞與詞的結合能力和詞在句法結構中充當句法成分的能力，句法功能表現為詞在句法結構中的分布。從目前搜集到的“有的沒的”的近千條的語料來看，“有的沒的”主要句法功能是在句子中充當指稱語與和修飾語。

（一）充當指稱語

“有的沒的”可以在句子中充當主語和賓語成分，“有的沒的”在充當主語時，還未凝固化，“有的沒的”在充當賓語的過程中逐漸實現了凝固化，結構具有了不可拆分性。

1、作主語

“有的沒的”在句中作主語，往往是對前文中所提到的內容的總指代，這也是“有的沒的”在大多數情況下總是和副詞“都”共現的原因，而且“有的”“沒的”之間的意義凝固性不強，中間可以加上連詞“和”并不影響到句子的意義。例如：

（1）趙姨娘聽說，便嘆口氣說道：“你瞧瞧那里頭，還有那一塊是成樣的？成了樣的東西，也不能到我手里來！有的沒的都在這里，你不嫌，就挑兩塊子去。”（曹雪芹《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2）春天不好狩獵，只打了兩只獐子，可能有點老，將就一下吧。利說著，將掛在馬鞍上的獵物拋給親衛。婉貞起身應道：“辛苦了。我不要緊，有的沒的都行。”（凌禎《女狀元》）

例（1）（2）“有的沒的”都是在復句中的一個分句中充當主語，當然，兩個個句子“有的沒的”之間都可以加上連詞“和”，此時的“有的沒的”尚未凝固化，如“有的和沒的都在這里”，“有的和沒的都行”，“那些有的和沒的全都扔掉”。

2、作賓語

“有的沒的”作賓語成分時，在其前面一般都會出現“一些”“些”“下”等量詞和“這些”“那些”“什么”等代詞，即“有的沒的”很少是以光桿的形式充當句子的賓語成分，例如：

（3）以自己現在跳脫的性子還有滿腔的熱情。回去了南宋還不被整死。要想到秦檜掛了-號召北伐。那要多久的歲月？搖搖頭。洪過再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血裔《宋伐》）

（4）葛鴻搖頭晃腦地說著。斐龔可是讓葛鴻氣得夠嗆，這都是什么有的沒的，斐龔很郁悶，難道就打不得了，那以后這幾個小子還不得蹦上天去啊，斐龔想著這么下去可真的是不行。（荒原獨狼《瘋狂大地主》）

例（3）中“那些有的沒的”一起充當想的賓語，例（4）中“什么有的沒的”一起充當是的賓語成分，兩句中的“有的沒的”的指代內容在語境中都含有一種消極性。

（二）充當修飾語

在句法層面，“有的沒的”還可以充當定語和狀語，但是從深層次的語義角度來看，充當定語和狀語的“有的沒的”還是和賓語有關，充當定語的“有的沒的”去掉中心語句義沒有影響，而此時“有的沒的”一般就充當了賓語；充當狀語的“有的沒的”雖修飾謂語，但是“有的沒的”的語義往往指向的是賓語。

1、作定語

“有的沒的”可以在句子中充當定語，在充當定語時，含有“有的沒的”偏正短語的中心語可以省略，雖然句法結構改變了，但是句子的意義并沒有受到影響。例如：

（5）這件事情無我無關，我真是沒有想過要對付屈突縣丞的心思。要知道，屈突家對我們柳家也是有著天大的恩德，我柳一條怎會為了一些有的沒的小事，而做出這等忘恩負義之事？（柳一條《牧唐》）

（6）將近兩個星期以來，他努力學著如何縮好頭，且不讓恐懼外露，然而在這黑暗中，食物等有的沒的東西通通在身邊翻滾成一團，珊迦不了解這種狀況會帶給他多大的慌亂。（琳·雅比《龍槍-旅法師》）

例（5）（6）句去掉偏正結構的中心語之后，“我柳我一條怎會為了一些有的沒，而做出這等忘恩負義之事”，“ 然而在這黑暗中，食物等有的沒的通通在身邊翻滾成一團”仍然可以說，而且并沒有影響到句子的意思。

2、作狀語

“有的沒的”不僅可以在句中作定語，而且還可以作狀語。作狀語的“有的沒的”雖然在句法層面修飾謂語，但是其語義指向往往指向賓語成分。

（7）沐瑨璃漸漸把心放下，有的沒的和他扯一大堆廢話，心虛顯而易見。（醉琉璃《有寶來儀》）

（8）夏日的午后，沒有什么聲息。有的沒的想著這些，不知不覺間，蘇虹昏昏沉沉睡著了。（樓笙苼《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9）“不過再有雄心壯志，事情還是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做的。現在咱們有的沒的已經閑聊了這么久， 大統領有什么正事，也該說說了吧？”（海晏《瑯玡榜》）

（10）既然暫且不能夠定下什么時候對水月族開戰以及是否有多大地勝率，那么龍梅便和李釜有的沒的開始扯一些其他瑣碎的事情！（荒原獨狼《瘋狂大地主》）

例（7）句中“有的沒的”的并不是“有的沒的扯”，而是指扯一大堆“有的沒的”的廢話。例（8）句中的“有的沒的”同樣也是如此，想這些“有的沒的”而不是“有的沒的”想。例（9）（10）“有的沒的”語義的指向的都是指向動詞后面的賓語成分，例（9）閑聊這么久“有的沒的”， 例（10）開始扯一些其他“有的沒的”的瑣碎的事情。

三、“有的沒的”的意義演變

“有的沒的”最早出現在明朝的《水滸傳》小說中。盡管早在明代出現了“有的沒的”，但是使用的頻率并不高，到了清代，在各種小說中，“有的沒的”已經大量的出現了。“有的沒的”發展到當代，已經成為一個固定成分，結構具有不可拆分性。

（一）“有的沒的”尚未凝固化

最初形成的“有的沒的”之間的結構并不是很凝固，所以“有的沒的”帶有一種選擇性，意義表示為“有的”或“沒的”。例如：

（10）李撫又牌取正兵營副總兵頗廷相、奇兵營游擊梁汝貴，各帶本部人馬，會同張總兵部下，共有三萬余人，即日出征。上下慌得緊，出兵爭得緊，也不管人是老的弱的、正身替身，器械是有的沒的 、利的鈍的，放上三個大炮，慌慌出城。梁游擊做了先鋒，頗總兵做了合后，張總兵自統中軍。（陸人龍《遼海丹忠錄》）

（11）先出去買了許多顏料，又去請了一個畫師，請到家中。對這畫師道：“我要畫一個莊所的圖樣兒，前面是個住居，后面花園，山兒，水兒，假山石兒，花兒、木兒，妝點得只要好看，不管有的沒的 。（梧崗主人《二刻醒世恒言》）

例（10）中更能看出“有的沒的”的“或有的”“或沒的”意義，因為在句子中“老的弱的”“利的鈍的”等相同格式的結構出現，表示“老的”或“弱的”“鋒利的”或“遲鈍”的意義。例（11）“不管有的沒的的”意義就是不管“有的”或“沒的”。

（二）“有的沒的”逐漸凝固化

隨著“有的沒的”使用頻率的增加，“或有的”“或沒的”的這種選擇性的減弱，“有的沒的”的意義逐漸演變成“有的”和“沒的”，帶有一種統括性。張靜（2015）也曾提到“有的沒的”有一種“所有義”。例如：

（12）又到機器艙的窗上望了半天。覺得乏了，便回房歇息。包妥當見寶玉翩翩年少，打量是個風流人物，便把上海的繁華富麗，有的沒的，說了一大套。慢慢的又說到風月場中去，說上海的姑娘，最有名氣的是“四大金剛”。（吳趼人《新石頭記》）

（13）古人說：‘有如此勇，不如無勇。’看來似此的也有。”店主笑道：“此是古人喻言。”湊趣道：“也休管他喻言有的沒的，只是我沒這幫襯的緣法，撞著這樣怪事，湊不成趣了。”乃下樓而去。（方汝浩《東度記》）

（三）“有的沒的”完成凝固化

同時因為“有的沒的”一開始是表示“或有的”“或沒的”這種無條件性的意義，所以“有的沒的”語義由“隨意性”慢慢演變為“不正式”“不重要”等意義。句子中的“有的沒的”總會和“扯”“不正經”等詞語共現，例如：

（14）這個笨女人她打的是行動電話耶她以為十塊錢能講多久不說重點還凈扯些有的沒的，問明了她的所在地，他立刻道：“我馬上過去接你，不許亂跑，聽到沒”。收了線，他簡潔有力的下令散會，丟下一群人面面相覷，杵在會議室中當雕像。（樓心月《再續紅樓夢》）

（15）歐陽雨生出些許不悅，今天才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他已經三番四次的在她問正經事情時，和她講些不正經的有的沒的。（云五《金陵雨·北平梅 》）

（16）“說正經事兒呢，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是在說正經事啊，”吳言沖他拋個媚眼。（陳風《笑官仙》

“有的沒的”的“有的”或“沒的”意義也可以的虛化為“無用”“無關”等意義，句中“有的沒的”所指代的內容往往是和主題無關的內容，或者是說話者故意說的一些話，因此“有的沒的”就會帶有一種“無用”“無關”之義，例如：

（17）半晌過后，趙石微微一笑開了口。“我叫你們來可不為了這個。魏王軍令，讓咱們到汾水之西以為偏師。到時候隔著一條汾水，，咱們可就成了孤軍，大家都想想咱們之后的行止，別在這里說些有的沒的。（河邊草《將血》）

（18）他道：“可能他們是想來見見大王吧，如果不來這里，要到哪里去看啊！大王你保養得真好，是不是每天都喝這好東西啊，難怪長得這么……這么神采飛揚！”國王一聽這人怎么一句正話不說。故意岔開話題，說些有的沒的。（銳利《獵國記》）

例（17）中說話者認為士兵所講的內容和我們現在應該做什么來改變現在的狀況無關，所以用“有的沒的”來表示。同樣例（18）中“有的沒的”前面有岔開話題，所以就不難看出“有的沒的”指代的內容帶有“無關性”。

“有的”或“沒的”也具有模棱兩可的意義，所以“有的沒的”所指稱的內容也就沒有一條主線將之穿插起來，據此“有的沒的”就進一步引申出“凌亂”“雜亂”等意義，經常和“亂七八糟”“亂”等詞語共現，例如：

（19）小神啊！你還是繼續做，身為解說員的工作，至于其它那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且無聊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在意，更不要去關心，你做事的時候，不是喜歡直來直去，一絲不茍的嗎？（木子·孤帆《自在逍遙傳》）

（20）除了拳法、氣功、咒術、馴貓訣、世界歷史真相考的教學外，哥哥經常違背對父親的承諾，帶著烏拉拉到荒涼的林園鬼屋里探險、拿著一本破舊的《動植物圖鑒》到河邊胡亂觀察有的沒的。兄弟倆一同用自己發明的方式玩彈珠。（九把刀《獵命師傳奇卷二:東京血族》）

例（19）中“有的沒的”和“亂七八糟”“無聊”兩個詞語共現，共同來說明其他的那些事情之亂。例（20）哥哥到河邊觀察動植物，雖然帶著一本《動植物圖鑒》，但是所觀察到的內容并不一定是書中所寫的動植物，因此句中“有的沒的”與“胡亂”一詞共現，表達一種雜亂之意。

下圖大致就是“有的沒的”的意義演變過程

四、結語

“有的沒的”是一個使用頻率較高的凝固成分，它主要的句法功能是充當主語，賓語，定語，狀語等。“有的沒的”作主語時，其內部結構相對松散，中間往往可以插入一些其它的詞語，作賓語的“有的沒的”一般很少光桿成分，在“有的沒的”前基本上都有“一些”“些”“下”等量詞和“這些”“那些”“什么”等代詞來修飾。

本文主要探尋“有的沒的”的語義演變，在“有的沒的”凝固之初，“有的”意義得到凸顯，因而引申出“有的”和“沒的”的“所有”，然而語言就是在不斷的使用中，得到演變，隨著“有的沒的”使用頻率的增加，“沒的”意義得到凸顯，因此引申出“不重要”“不正式”“無關”“無用”“凌亂”“雜亂”等意義，這些意義同時也隱含有“無有”的意義。

[1]羅文娟. “有A沒B”的多角度研究[D]. 廣西師范大學，2011.

[2]葉洋菱. AB為反義關系的“A的B的”結構探析[D]. 廣西師范大學，2011.

[3]張靜. 并列式“X的Y的”的多角度研究[D]. 上海師范大學，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