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啟振
(許昌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河南許昌 461000)
文化傳承與傳播是近年來國家軟實力建設的重大議題。從社會核心價值觀建設角度看,我們要傳承優秀的傳統文化;從文化軟實力傳播角度看,我們還要將這些優秀傳統文化推廣到海外。這其中就有歷史悠久、豐富多彩的中國茶文化。提起中國茶文化,不能不提中國文學史的詠茶詩詞。歷史上,從中唐起詠茶詩開始興起,宋代既有茶詩又有茶詞,元代又開創了用散曲詠茶,此外文學史上還有零星的一些賦也以茶為主題。從唐至清,據學者統計,歷代文人詠茶詩詞總數達3000余首,作者不乏一些大詩人大詞人,如李白、白居易、皮日休、陸龜蒙、杜甫、元稹、皎然、蘇軾、黃庭堅、陸游、李清照、文征明、龔自珍等。這些詠茶詩詞曲賦中蘊含著中國儒家的溫和謙遜、道家的清靜悠然、佛家的脫俗閑適等多方面的傳統價值觀,因而推廣詠茶詩詞文化有助于中華文化的傳承發展和海外傳播。
首先,詠茶詩詞中沒有大眾熟知的代表作。茶既是植物,也是飲品。在這兩方面,我國文學史上都有大量的詩詞曲賦。詠物詩詞中,梅、蘭、竹、菊都有大眾熟知的詩詞代表作。提起梅花,我們立刻想起“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詠菊的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詠竹的有“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與可畫竹時,胸中有成竹”。同為飲食文化的酒文化,相關詩詞也不少,如“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而詠茶詩詞方面,令人遺憾的是,3000余首中卻沒有普通百姓耳熟能詳的作品。為了了解大學生對詠茶詩詞的知曉現狀,我們在大學本科生中進行了問卷調查,對象包括文科和理科學生。統計發現,針對“中國古代詩詞曲賦中有詠茶的嗎?”這一問題,19%的大學生回答“有”,63%的回答“好像有”,其余回答“不清楚”,回答“沒有”的0人。這說明大部分學生認為文學史上有詠茶詩詞。但在“你能背出幾首詠茶詩詞?”問題上,95%的能背出0首,3%的能背出1首,其余的能背出一句或兩句,顯示出連大學生也對詠茶詩詞不太熟悉。對其他人群的隨機訪談,結果也差不多。這與悠久的茶文化、茶文化的國際化、龐大的茶產業極不相稱。另一方面,目前全國各地的茶室茶館數量不少,茶道茶藝也在興起,甚至走入平常家庭,但如果只會品茶喝茶,卻背不出一首茶詩,就不能從中感悟詩意閑適的生活情調,體驗茶文化精神層面的意趣。
其次,對茶文化的挖掘只限于理論層面和小眾范圍。新世紀以來,學術界一直在對詠茶詩詞進行挖掘整理,近年來尤其興盛。大篇幅的詠茶詩詞整理著作不斷面世,如《中國名家茶詩》《歷代茶詩集成》《茶詩三百首》《宋代茶詞探勝》《詠茶詩詞曲賦鑒賞》《中國茶詩研究》等。深入探討茶詩詞文化的學術文章層出不窮,以“茶詩”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中進行篇名檢索,得到379篇;以“茶詞”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中進行篇名檢索,得到34篇。研究主題從詩詞作者到題材體裁、道德情操、審美意象等。然而遺憾的是,學界對茶文化的挖掘只限于理論層面,傳播對象限于少數古典文學人群,沒有做好普及推廣工作,普通大眾對詠茶詩詞曲賦的知曉度依然很低。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是人類的精神家園。茶文化是優秀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茶文化指飲茶活動過程中形成的文化特征,包含著茶葉生產消費及其對人的精神生活產生影響的各個方面,既有物質文化層面,又有精神文明層面,包括茶道、茶德、茶歌、茶聯、茶書、茶具、茶畫、茶學、茶故事、茶藝和茶詩詞等。茶文化具有知識性、趣味性和康樂性,品嘗名茶、茶具、茶點,觀看茶俗茶藝,都給人一種美的享受。而詠茶詩詞作為茶文化的一部分,屬于精神形態的茶文化,它的內涵極其豐富,蘊含著中國人崇尚寧靜淡泊、恪守本分、健身儉樸的思想,是一種高雅文化。當前,外來咖啡文化早已在中國都市生根開花,形成了一種高雅的都市小資文化,并帶動了咖啡的消費。這極大地壓制了本土高雅飲食文化的發展。在此背景下,傳承推廣詠茶詩詞有利于將品茶打造成中式高雅飲食文化。
詠茶詩詞文化還是中國茶文化的特色。古老的中國傳統茶文化同各國的歷史、文化、經濟及人文相結合,演變成英國茶文化、日本茶文化、韓國茶文化、俄羅斯茶文化等。在英國,飲茶成為生活一部分,是英國人表現紳士風度的一種禮儀。日本茶道具有濃郁的日本民族風情,并形成獨特的茶道體系、流派和禮儀。但中國的茶文化與歐美或日本區別很大,因為中國茶文化滲入了中華特色的詩詞形成了中國特有的茶文化。因而,詠茶詩詞文化的傳播有利于提升茶文化的中國特色。
從個人層面看,經濟能力略好的部分中產階層早已開始消費茶飲,享受茶具茶藝等物質形態的茶文化。他們的需求已經開始轉向精神層面的茶文化,希望在飲茶中修身養性,培養淡泊人生、遠離功名利祿的人生志趣,詠茶詩詞文化已經成為這部分人群“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因而推廣詠茶詩詞文化有利于人們思考人生本質,提升生活品味,提高生活質量。從傳播過程和效果看,與茶道、茶具、茶畫、茶藝等相比,詠茶詩詞文化的傳承更容易,因為傳統的詩詞形式更易讓中國人理解、接受,既不需要深入學習,也不需要投入大量金錢和巨大精力。
我國詠茶詩詞雖然數量巨大,但目前卻沒有一首作品進入大眾傳誦的層面。因此,從傳承傳播的角度看,急需從這些詩詞中選取若干首代表作來推廣。如何打造知名代表作可借鑒民歌國際化傳播的策略。江南民歌《茉莉花》早在清中期就進入西方人視野,后在 80、90年代被改編為《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作為“中國符號”代表作品大力推廣,先后在多個重大國際交流場合演奏過。其結果是,一提起中文歌曲,外國朋友首先想到《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它終于就成為中文歌曲的代表。因此,面對數量巨大的詠茶詩詞,首先應該由古代文學、茶文化方面的專家全面整理詠茶詩詞文獻,然后分門別類,從中擇出一兩首作為“拳頭產品”推廣。挑選時要注意:形式要短小,五言或七言的絕句最佳,以便于傳誦和傳播;意義要雋永,蘊涵豐富的茶與人生的意趣,要能讓大眾吟誦時有情感共鳴。唐朝詩僧皎然的《九日與陸處士羽飲茶》(“九日山僧院,東籬菊也黃。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可供選擇參考,全詩為五言絕句,共20字,體現了雅致閑適的心情。如果整首詩詞太長,還可以推廣其中的名句,如蘇東坡《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芽》中的“從來佳茗似佳人”。
代表作只是入門之作,代表作傳播成功之后,可以預料,喜愛茶詩詞文化的人群會擴大。此時,可策劃挑選篇幅較長、描寫細致、情感充沛的詩詞作為中級作品來推廣,比如盧仝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皎然的《飲茶歌誚崔石使君》。
詠茶詩詞推廣作品確定后,還需要精心考慮推廣渠道。無論通過什么渠道推廣,茶葉學會、茶文化學會、茶業行業協會等行業組織應該協同起來,倡議統一推廣議定的詠茶詩詞代表作。最重要的傳承渠道是中小學語文課本。傳統文化的傳承要通過教育來實現。國務院《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提出,中華傳統優秀文化要貫穿國民教育始終,“以幼兒、小學、中學教材為重點,構建中華文化課程和教材體系”,“修訂中小學道德與法治、語文、歷史等課程教材”。但目前,人教版、蘇教版以及部編版目前可見的語文課本均未見詠茶古詩詞。因此,茶葉協會、茶行業協會應該積極游說教育部門,闡述詠茶古詩詞進教材對于傳承中華茶文化的意義,以期日后教材修訂時確保詠茶詩詞代表作能夠編進語文教材。另外,在一些重要的產茶地區,還可編寫詠茶詩詞校本教材。
茶廣告也是重要推廣渠道。市場經濟時代,廣告的傳播效應不可小覷。但是目前可見的茶廣告中見不到詠茶詩詞,基本都是今人仿寫的擬古廣告詞。事實上,短小雋永的古詩詞句可以直接用來作廣告詞,如“從來佳茗似佳人”。另一方面,詠茶詩詞可與現代廣告詞相得益彰,比如包裝上除了印短小的現代廣告詞外,還可以印一首詠茶詩詞,提高茶葉茶具的文化品位。
詠茶詩詞還可以書法條幅形式在茶室、茶店推廣。茶室、茶館是茶作為都市中國式高雅飲食文化的體驗、消費場所,在店面室內裝飾設計時可嵌入茶詩書法牌匾,制作時注意不要選擇狂草字體,太草則顧客不識,降低傳播效果,行書為佳。此外,產茶地景觀設計時可設置鐫刻有茶詩茶詞的碑石等,為游客觸景生情時提供情感表達的語言依托,不但提高游客文化體驗,還間接傳播詩詞文化;產茶地在茶葉節、茶文化鄉村旅游節期間可舉行詠茶詩詞吟誦會等。國際傳播方面,要學習《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傳播經驗,每次在與外賓交流重大場合都要盡力展示茶文化。此外,孔子學院在世界各地的漢語教學中傳播中華茶文化時,詠茶詩詞代表作可與茶藝一起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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