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改革，謹防誤入歧途

李仲周

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人人都在談論WTO體制改革問題，對于改什么、往哪個方向改，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目標。WTO的優越性在哪里？它對世界經濟可持續增長，對世界各國和各國人民的福利發揮哪些作用？還存在哪些亟待解決的問題？……只有理清這些問題，改革才能沿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WTO成功的奧秘有賴于四個優越性

多邊貿易體系（GATT/WTO）歷經漫長的70個年頭，逐漸由所謂的“富人俱樂部”演變為全球經濟增長的引擎，其規則覆蓋全球貿易額的98%。其中經歷了八輪多邊貿易談判，包括中國在內的眾多國家逐步融入多邊貿易體系。1980年以來，成員國平均關稅削減了2/3，促成了無與倫比的世界經濟增長和發展，世界也因此實現了大幅度減貧。多邊貿易制度促成了世界經濟全球化、多極化，助推了全球價值鏈的發展。這是多邊經濟體系沿著其既定目標不斷演變的積極成果，符合世界各國的共同利益。

WTO有何成功奧秘？至少有四個優越性：第一，有一個以規則為基礎的制度，使全球貿易有規可循，遏制了貿易保護主義的肆虐，保障了國際營商環境的穩定性和可預見性；第二，與時俱進，循序漸進，通過逐輪的多邊貿易談判，不斷走向貿易自由化，從而保障了全球經濟可持續的增長；第三，公平、公正的基石——無條件最惠國待遇和國民待遇，保障所有國家享受公平待遇；第四，有效的爭端解決機制，保障國家不分大小強弱都能享受同等待遇，不容許以強凌弱。但它的成功還需要一個基本條件，那就是所有成員都展示最大的善意，嚴格遵守各自的義務。現在這個基本條件面臨空前巨大的挑戰——貿易保護主義和民粹主義。如果挑戰來自體量很小的經濟體，則無傷大雅，但現在的挑戰來自世界第一大經濟體，并且是多邊貿易體系和布雷頓森林的創始國，其對全球經濟和貿易的影響是顛覆性的。多邊貿易體系與布雷頓森林體系（金融貨幣體系）相輔相成，只有兩者并行不悖發展，才能相得益彰。

美國的意圖與WTO改革的必然

1971年，美元與黃金脫鉤，美國拋棄35美元兌1盎司黃金的承諾，美元匯率、利率波動對國際貿易產生巨大沖擊。此后，美元經常成為世界經濟危機的風眼，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次貸危機都是美元惹的禍。不過，次貸危機很快就波及全球。以往遇此類危機，都是發達國家七國集團會商對策，發展中國家無權過問。這次，世界經濟實力格局已發生巨大變化，七國集團無計可施，只能求助20國集團峰會。會議由美國總統主持，發表了聯合聲明，指出危機根源在于一些發達國家金融業者貪利，不顧風險，國家宏觀經濟政策不協調，金融監管機構失職。峰會做出了改革國際金融機構的決定。從此，國際社會把希望寄托在建立民主公平的全球治理體系。

中國出席了峰會，積極響應會議決定，集資4萬億人民幣，投資國內基礎設施，開拓國內市場，支持世界經濟復蘇。中國短期內恢復了國民經濟增長，此后數年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高達30%。當時中美雙方積極尋求互利合作，引領全球經濟復蘇。

現屆美國政府的國際經濟發展戰略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無論在政策宣示上還是實際行動上，都在挑戰多邊規則，試圖以單邊主義代替多邊主義。其經濟戰略的主軸是保護主義、民粹主義，美國優先。2018年初，美國背棄WTO規則，發動了一場全面貿易戰，中國成為其主要打擊目標。

美國四處拉攏盟國聯合對中國施壓，制止中國實施產業政策，支持國內產業升級換代，要求中國放棄研發高精尖技術，尤其是人工智能技術。這種心理酷像一句中國成語。“武大郎開店，比自己高的都不要”。這一切都是為遏制中國經濟發展，是一種要不得的自閉心理。遏制中國經濟增長將損害全球經濟增長，遺害四方。美國經濟界應保持清醒認知，保護主義就是孤立主義，不會使美國再次強大，只能使美國逐步失去正在增長的全球市場。

美國是第一大經濟體，單打一，逐個擊破，誰都沒有它實力強。所以它要退群，不要全球化，不要多極化，力推美國優先，拖垮或推翻多邊貿易體系，發動一場全面貿易戰，夢想由美國單獨書寫一套反映“美國優先”的世界貿易規則，讓美國再次偉大。要實現這個目標，需要找個強大的對手，征服它，就再無它國敢說不服從了。這就是美國定位中國為戰略競爭對手的“狂想曲”。好好的互利共贏的合作伙伴不做，非要挑起一場貿易戰。美宣布第一批對中國產品加征關稅時，中國曾致函世貿組織秘書處，要求同美國磋商，解決分歧。美方置之不理，中方無奈只好實行有節制的反擊。美方保護主義措施層層升級加碼，威脅要對所有中國出口產品加征懲罰性關稅。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行為毫無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縱觀美國政府一年來的舉動，這場貿易戰已不是簡單的貿易談判策略，而更像是要徹底整垮WTO的大戰略。美國阻撓WTO上訴機構法官的任命，實際上已經令爭端解決機制停擺，引起世界各國及美國內輿論的反感和憂慮，對世界經濟和貿易正在產生日益明顯的破壞性影響。WTO的現狀確實已經到了難以持續的地步，最大的危機就是它的創始國——美國存心把它拖垮。WTO應該進行重大改革，通過談判尋求重新煥發多邊貿易談判的活力。但當前的首要任務是凝聚共識，全力支持多邊貿易制度，挫敗貿易保護主義，對拖垮WTO的企圖說不。

WTO改革方向與中國應對

世貿組織必須順應世界經濟和社會發展潮流才能保持生機活力。改革的方向應該與時俱進，適應國際經濟格局的演變，擴大世界經濟規模，使世貿組織成為一個公平、合理、自由、開放、包容的全球治理體系，不是回歸貿易保護主義、民粹主義的格局。改革的目的不是為保護某個經濟體的利益優先，壟斷制定國際貿易規則的特權。如果把WTO改革作為遏制新興經濟體經濟發展、產業升級換代的工具，令其永遠依附發達國家，那就會使改革誤入歧途。

中國應該積極參與WTO改革的進程，以身作則支持多邊貿易體系，不妨從以下六個方面作貢獻。

第一，深化改革開放，充分利用國內外兩個市場、國內外兩種資源，與世界各國共享中國市場改革的紅利。第二，團結大多數，堅定支持多邊貿易制度，堅決反對保護主義，對美不抱幻想，也不排除在互利共贏的基礎上重啟中美合作，其前提是雙方同時撤銷美方實施的貿易戰措施和中方實施的報復措施。一切爭端訴諸WTO爭端解決機制。第三，加強金融貨幣體系監管，防范金融危機風險。第四，加強高科技研發，攀登信息技術高峰，屹立第四次工業革命前沿，與發展中國家分享高科技研發成果，幫助較不發達國家投資建設基礎設施。同發達國家在知識產權保護和高科技研發補貼的分歧，堅持在WTO爭端解決機制下協商解決或訴訟解決。第五，加強與發展中國家在電子商務領域的交流與合作，分享經驗，幫助有需要的國家提升中小企業開展電子商務的能力。第六，繼續實行自主減稅，自主開放。這種措施不是多邊貿易談判的結果，在WTO規則內不具有法律約束，但可以作為今后多邊貿易談判的籌碼，同其他國家交換減讓，使其具有法律約束力。

編輯|王秋蓉 qiurong.wang@wtoguid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