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純粹的花蕾

唐辛子

我想：父母對孩子最大的責任，應(yīng)該是呵護好他們與生俱來最為潔凈的品質(zhì)，令上面的塵埃盡可能沾染得少一點，令他們在不得不變成一種叫“大人”的俗物的時候，能俗得稍許可愛一點，不至于讓人感覺太惡劣。

這還是我的女兒Mii剛剛上中學時發(fā)生的兩件小事。

其一，周六我照例有一個下午的中文課，女兒Mii也照例上午要去學校上課。

下午2點多的時候，Mii突然打電話給我，原來她忘記帶家里的鑰匙了，迸不了屋子，只能待在院子里。我要Mii來我上課的地方。因為一個人餓著肚子待在室外，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除了乘車券，她身上也沒有帶錢。

但Mii居然說什么也不肯到我的中文教室來，理由只有一個：她穿著校服，必須按學校規(guī)定下課后直接回家，不能在外繞道。Mii在電話里對我說：“如果我穿著校服去學校以外的地方，不小心被學校的同學和老師看到，違反了校規(guī)，我會失去大家的信任的。”

我無法說服Mii，因為“誠實”對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在她的概念中，人活在這個世界，是“因為大家都守規(guī)矩，才能擁有自由”的。所以，最后我選擇尊重Mii的決定，從下午2點到家，一直到傍晚6點多我下課趕回家，她一直餓著肚子一個人在院子里等著我。

其二，周日和Mii一起出門，無意中發(fā)現(xiàn)幾個月前她購買的一張小學生乘車券，還剩下680日元沒有使用完。幾個月前，她還是小學六年級學生，可以享受小學生的半價待遇。

但4月9日她參加完中學的入學式之后，已經(jīng)是中學生了。作為一名中學生，還使用小學生的半價乘車券，對Mii而言是件羞恥的事。但680日元的乘車券就此報廢，Mii覺得太可惜了。最后，這個13歲的初一學生對此事的處理方法是這樣的：她用那張半價乘車券進了電車站，然后在出站時，自己找到車站乘務(wù)員，說明緣由，要求補票。但車站乘務(wù)員聽完Mii的話之后，并沒有幫Mii補票，而是要她就使用半價乘車票出站了。

Mii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不明白為什么可以這樣，但還是聽從車站乘務(wù)員的話出了站。出站之后，我們走了大約50米遠時，那位車站乘務(wù)員又跑過來追上我們，說：“那張小學生乘車券，還剩下的金額，就這么用掉吧。再乘電車時，也不必補票，用完為止就好。”車站乘務(wù)員在說這幾句話時，眼睛里全是笑意，笑容非常溫暖。我和Mii一起鞠躬感謝了他，并滿懷歉意地對他說“實在是很對不起”。

這些生活的細微，令我再次思考：為人父母，對于自己的孩子，最大的責任究竟是什么？我想并不是教育。因為我始終覺得：任何大人其實都是沒有資格教育孩子的，這就像一片被污染的葉子不能去指導一朵潔凈的花蕾該如何保持干凈純粹一樣。孩子的心靈是潔凈的，質(zhì)樸純真，如同未遭污染的自然。直到他們長大，潔凈漸失。我想：父母對孩子最大的責任，應(yīng)該是呵護好他們與生俱來最為潔凈的品質(zhì)，令上面的塵埃盡可能沾染得少一點，令他們在不得不變成一種叫“大人”的俗物的時候，能俗得稍許可愛一點，不至于讓人感覺太惡劣。

胡曉宇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