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個班主任1個娃

小魚

開設一個人的課堂

2014年8月31日，新學期要開學了，浙江省杭州市浪川鄉雙源完小校長蔣有兵一直在忙個不停。那天，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抱著一個小女孩來找他。

中年男人叫汪炳禾，妻子徐美花四肢畸形，髖骨幾乎連接著雙腳，行動不便。女兒汪凌瑩出生后身體就不好，經常骨折，6歲那年摔倒后再也沒能站起來，去醫院檢查過多次，始終沒找到病因。汪炳禾找過很多學校，求過很多人，都因為孩子的身體情況而無法入學。抱著最后的希望，汪炳禾找到了蔣有兵，因為他聽村里人說蔣有兵也是窮苦出身，特別關心窮人家的孩子。

蔣有兵了解情況后心酸不已，他想了想說道：“我在學校給你們騰出一間宿舍住，孩子的身體不允許來回跑，咱們先試著上一段時間看看。”汪炳禾感激不盡，一再地道謝。

第二天一大早，汪凌瑩就來到了教室，摸著剛發的新書，激動得無以言表。課堂上，汪凌瑩格外認真，盡管聽力和視力都不太好，但她一直聚精會神地聽講。可汪凌瑩如何上廁所卻成了難題，雖然老師們都愿意幫忙，但課間只有短短十分鐘，往往她們還沒從廁所出來，上課鈴就響了。無奈之下，蔣有兵想到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利用周末的時間，老師上門去汪凌瑩家授課。當蔣有兵把想法跟老師們溝通后，大伙都舉雙手贊成。

第一個給汪凌瑩上課的老師是唐曉莉。蔣有兵不放心，決定跟著唐老師去看看。汪凌瑩家離學校有十來公里，途中還要翻過一座山。到了汪凌瑩家，蔣有兵發現，她家的情況糟糕得超乎想象，破舊的房子搖搖欲墜，屋里亂糟糟的，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在屋里最亮堂的地方，擺放著一張木桌，聽汪凌瑩說是她爸爸新做的。桌旁有一張椅子，上面墊著干凈的毛巾。“老師，你坐，這是我爸爸為你準備的。”孩子看著老師，眼里充滿了渴望。唐老師摸摸她的頭，說：“從今天開始，老師每周都會來給你上半天課，雖然只有咱們倆，可這一個人的課堂也得嚴格要求自己。”

把世界帶到她面前

汪凌瑩不會拿筆，唐曉莉第一件事就是耐心地教她握筆。待她學會之后，唐老師把書本打開，決定從最基本的教起。唐曉莉伸出一根手指，問汪凌瑩：“知道這是幾嗎？”汪凌瑩搖了搖頭。唐曉莉突然意識到，或許死板的課本教學并不適合她。

唐老師起身轉了一圈，走到屋后的小竹園，折下一些竹子。她將這些竹棒折成手指長短，放到汪凌瑩面前，耐心地說道：“凌瑩，你跟著老師一起擺。”汪凌瑩乖巧地接過小竹棍，跟著學了起來。“這是2。”唐老師擺了兩根竹棍，同時用筆在本子上寫出數字。汪凌瑩也照著樣子擺起來，她沒想到學習這么有趣，就像做游戲一樣。臨近中午，怕給汪家人添麻煩，唐老師起身告別。汪凌瑩拉著老師，哀求道：“老師，你能再教教我嗎？我還想學。”唐老師解釋道：“一下子學太多，消化不了反倒不好，而且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下次老師再來教你。”汪凌瑩依然哭著不撒手，實在沒法，唐老師只好留下來，下午教她畫畫。

唐曉莉把汪凌瑩抱到菜地邊上，搬來桌子和板凳，說：“今天我們來畫一畫‘最美的家。你有沒有發現你家有多美，有山有水有菜地有莊稼，就像是一幅畫。”汪凌瑩看著老師有些發愣。因為窮，也因為她和母親的病，他們一家在村里始終是異類，沒人愿意搭理他們，父親一直對她說，只有讀書跳出大山才會過上好日子，才能被人看得起。老師充滿感情的話語照亮了汪凌瑩的心，她開始在紙上涂畫起來。畫著畫著，她漸漸發現，仿佛有一道彩虹照進了家里，讓這個灰蒙蒙的家有了新的色彩。唐老師走后，汪凌瑩開始盼著下一次上課。

很快，周六到了，這次蔣有兵帶來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他知道，因為身體原因，汪凌瑩幾乎與外界隔絕，所以他特意給汪凌瑩開設了電腦課，學會以后還能參與學校的遠程課程。

接著教汪凌瑩使用電腦的是邵福俊老師。再次上電腦課時，汪凌瑩問邵老師：“老師，上次蔣老師跟我說，電腦上什么都能看到，那能看到大象和猴子嗎？”邵福俊點點頭：“當然能，老師現在就給你找。”說完，他迅速在網上找了一些動物的視頻。看著憨態可掬的動物，汪凌瑩樂得哈哈大笑。

體驗到電腦的神奇，汪凌瑩特別興奮，問個不停：“老師，你說有了電腦，哪里都能看到，那你能看到我家嗎？”邵老師打開地圖，搜索著說：“你家應該看不到，但是這個鄉能看到。”很快，電腦上顯示出了“浪川鄉”的具體位置：“你看，這里就是。”邵老師指著一個小點告訴汪凌瑩：“這里就是你們村所在的位置，而老師教課的雙源完小就在這里。”汪凌瑩注視著巴掌長的距離，這十多公里曾是她跨越不了的障礙。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老師們把世界帶到了她面前。

老師帶她去看看

兩年下來，每周一次的一對一教學，讓汪凌瑩的學習進度始終沒有落下。她和學校其他的孩子一樣參加期中、期末考試，而且每次成績都在上游，這讓老師們異常欣慰。

2016年10月份，24歲的王彩君成為雙源完小的老師。上班第一天，她就聽說了汪凌瑩的事，主動提出要去教孩子英語和音樂。第一次去見汪凌瑩，王彩君有些忐忑，她擔心孩子常年臥病在床，性格會有些內向。沒想到，汪凌瑩是如此的陽光開朗。英語課之后，王老師開始教汪凌瑩唱歌，雖然汪凌瑩唱得有些走音，但絲毫不妨礙她感受到快樂。

可隨著病情加重，汪凌瑩的視力和聽力急劇下降，很多東西都已看不清，說話要貼著耳邊說得很大聲才聽得見。這樣的變化讓老師有些猝不及防，如果哪天孩子的視力和聽力都消失了，那么這個世界的美好，都將封存在孩子的腦海里，他們必須加快授課的腳步。

一天，王彩君給汪凌瑩上完課后，提出背她去附近的山上走走。雖然已經12歲了，但是汪凌瑩很輕，王彩君背著她并不費力。王彩君指著遠處開放的野菊花說：“凌瑩，你看，那邊的野菊花好看嗎？”汪凌瑩仔細地看，可只能看到隱約的黃色。王彩君想了想把汪凌瑩放下來，決定采些花來給她看。

王彩君利落地跨過溝坎，可在采花時因為用力拽扯，一下子跌到了泥地里。汪凌瑩捧著野菊花，內疚極了。王彩君笑著拍拍泥，對她說：“老師采花給你，可不是想看你哭喪個臉。”一句話把汪凌瑩逗笑了。

王彩君準備了許多張A3的紙，將漢字和拼音抄寫在紙上，比平常的字要大兩三倍，這是專門為汪凌瑩量身定制的課本，可以令她學習起來輕松許多。

短短三年，汪凌瑩共換了12位老師，每一位老師都是這個特殊課堂的“班主任”，12位老師讓汪凌瑩的世界變得豐富多彩。

2017年3月，王彩君上完課給汪凌瑩布置了一篇作文，以“心愿”為題，寫出自己最想做的事或者最想見的人。檢查作業的時候，王彩君心里再也平靜不下來。汪凌瑩寫下了一首小詩：“我想看看，地里的野菊是不是依然綻放；我想聽聽，窗臺上的小鳥是不是依舊歌唱；我想聞聞，菜地里的玉米熟了沒；我更想走走，去到學校里和同學們一起上學……”看完后，王彩君緊緊抱住了汪凌瑩。當晚，她便把這首小詩上傳到朋友圈，呼吁更多的人來幫幫這個孩子。很快，“12個班主任1個娃”的故事在網絡上掀起了軒然大波，許多好心人紛紛為其捐款。

在社會愛心人士的幫助下，汪凌瑩被送往浙江省人民醫院接受檢查。原來汪凌瑩得了罕見的脆骨病，醫院為她做了小腿畸形矯正手術。醫生說，等病情控制住了，聽力和視力應該不會繼續下降，但受損的地方無法治愈了。得知自己依然能保有一點點視力，汪凌瑩高興壞了，她第一時間給王老師打去電話：“老師，我以后還能看得見，下次我們再出去采野花。”

2017年7月初，汪凌瑩還在醫院進行康復治療。王彩君和同事一起看望了她。見到老師，汪凌瑩笑得特別開心。如果康復效果好，以后她也許就能自己走路了，那時，她將穿過十公里山路，走到老師身邊。（作者聲明：本文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違者視為侵權。）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