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如風的詩（六首）

健如風

與君書

此時不說遼闊與蒼茫

返身柴門，回到我

道路蜷在門外觀風向

來自山谷的格桑花正暢飲陶罐里的山泉

她們衣風云，喝雨露

有和我相似的性格

走累了的鞋，貓一樣，守著爐火

今夜，我只與你說月光

說茶，說熟透的苦蕎有多香

說新酒已成，未逢知己

說門前湖水微瀾，棲一葉木舟

……

你說相識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比如此時紅袖，厭了春風

格姆女神寂然無聲

她有情人無數(shù)，情歌無數(shù)

她為阿注淚聚瀘沽湖，已睡去萬年

她倦看人間：多少恩愛情話

無非一場，契約里的繁華

酒未盡，茶已涼

待天明歧路遠飏，各自浩蕩

他像一片葉子落了

闊野漫茫，我在廢墟上尋找神跡

渴望最初的天光照臨

顯露天地間的根脈

我想看清我，看清我們，這些大自然的果實

如何在藤蔓之上飄搖、動蕩

一位老人遠去了

他曾帶少年的我走過南昌地下廣場的哈哈鏡

此時，一聲微弱的嘆息隨黃葉飄零

生命落下，多么安靜

多么輕

我想忍住傷悲

可我竟然沒有淚

那內(nèi)心的山谷中日夜轟響的瀑布啊

它為什么忽然靜止

無聲無息

種一棵樹

種一棵樹

把我的水給它一半

把我的光給它一半

愛情給它一半

看著時間漸老的耐心給它一半

沿著樹梢走到未曾抵達的高

沿著樹根，進入從未觸及的深

我有了一半木化的身軀，淡漠一些感知

一半的我活著

視人間如荒漠

荷鋤者

一年來，我忘了我是誰

我忘了我有一個目的地

在高處

我像個詩人一樣迷惘，守在南瓜地里

用鋤頭，向土地挖出句子

瓜蔓波浪般覆蓋著田野

一層又一層

藏起一個秘密

我撕掉手上的老繭，抱緊翅膀

按住內(nèi)心的蕩漾

風吹麥浪

多想像小時候那樣

在作文本上端正地寫下

“金黃的麥浪一望無垠”

可是故鄉(xiāng)，如今一望無垠的是

在大風中彎下腰來

金黃的夢

童話埋在土里了

就像麥子下反復死去的人

一遍遍把蘇醒的刺，舉過頭頂

月下

還有美可以揮霍

還有時間鋪陳盛大的凋謝

我用整個一生來準備最后的告別

一個人如此富有

夜色奢華，繁星滿天

小涼山枕湖而眠

風的鼾聲充滿山野

我手捧月光將自己淹沒

洗凈悲歡

任時間的刀斧雕琢內(nèi)心的湖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