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者的贖罪

風煢子

不被祝福的愛情

馬笑笑在相了幾次親以后，看上了個男人，收入高，長得帥，會疼人，唯一的不好是離過一次婚，有個娃。

24歲的馬笑笑很猶豫，她媽早就跟她說過別找二手男人。但是小姑娘嘛，猶豫歸猶豫，身心還是忍不住往那邊靠，先相愛著，走一步算一步。

吳正銜是真的好。性格儒雅，話也不多，多半時間都是馬笑笑嘰嘰喳喳講她的事情，吳正銜微笑著傾聽，拿她當小孩子寵溺。

一天晚上看完電影，是一部很感人的愛情片，散場后馬笑笑臉上還掛著淚，吳正銜忍不住親了她。散場的眾目睽睽之下，她直往他懷里躲。那么寬厚溫暖的胸懷，那一瞬間她動搖了，她覺得她能說服家長，她真的喜歡他。

看完電影去吃宵夜，兩人都喝了點酒，馬笑笑撒嬌讓吳正銜背她回家。到了樓下，她又攀住他的脖子親他。他的嘴唇很性感，牙齒潔白而整齊，有一種男性荷爾蒙的干凈氣息。“我愛你。”她說。吳正銜不吭聲。“你怎么不說你愛我，快說。”“我也愛你。”風纏綿著甜蜜的呼吸。

第二天，馬笑笑陪閨蜜及她男友的一群哥們兒吃飯，有人打她主意，她大義凜然：“你們來晚啦，我有男朋友了。”大家起哄要看相片，馬笑笑就把男朋友介紹了一遍。“在北京路那個銀行上班？”“對啊，你認識？”“天吶，誰不認識！”

兩年前，一門情殺案轟動一時。一個男人婚后出軌，情人和老婆互不相讓。男人坐壁觀上，誰也不幫。被惹怒的情人直接拎著刀把他老婆殺了，連帶著兒子也被砍了兩刀。頃刻之間，家破人亡，就連那房子也成了兇宅，賣都賣不掉。

馬笑笑聽得渾身的血液冰涼。“是他……嗎？”“你看網上的新聞啊！”她馬上在手機上找，果然是的，雖然他的臉被打了馬賽克，但確定是他無疑。

大家都說：“你絕不能跟他。”不是為了別的，是因為，他這樣的男人，根本不配有好的生活。害死了兩個女人，再娶個如花美眷，過太平生活，這會激起民憤！還有，這樣的男人，出過軌，又沒責任心，后患無窮。

心如刀割地告別

馬笑笑像呆鵝一樣往家走。她打電話問吳正銜要不要出來喝茶。他來了，還是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頭發很干凈，眼神也很干凈。馬笑笑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吳正銜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是的。”“那你怎么想的？”

“我……想聽你自己講一遍。”“我不想辯解，結局就是新聞里寫的那樣。”“不！我不相信！”吳正銜的眼圈紅了，“是我出軌，和前妻談離婚，家產都給她，但她不同意。叫了幾個男人打了我情人，還拍了視頻……第二天單位要我出差，我走以后，家里就發生這種事。我寧愿她殺的是我……我多少次想過死，可是我死了孩子怎么辦？”

沒有人理解他，但她理解。可是理解有什么用，他是渣男，每個人都在等著他落個慘烈結局，才配得上群眾盼望的“大快人心”。她愛他，這份愛甚至可以不計較他出軌的歷史。可是她不能也成為眾矢之的。馬笑笑提分手，吳正銜答應了，他只有一個條件，約她吃最后一頓飯。 馬笑笑不肯去。“我不是為了挽留你，我只是想彌補一下，案子發生兩年了，你第一次讓我看到美好生活的希望，我想謝謝你。”

她還是去了，飯卻吃得索然無味。她看著他白皙的手指，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想著它們停留在她頭發上的溫暖，她心如刀割。“為什么要出軌？”吳正銜剝好蝦子放到她盤子里，不說話。“為什么？！”她忽然發起火來，恨他的歷史毀了她的未來。

“你老婆跑去打人家，還拍視頻。是不是她在家里也欺負你，你才出軌的？”她不由自主地站在他那邊，想向命運狡辯。“你情人殺人也不是你讓的啊！是她自己性格不好啊！”吳正銜的手顫抖起來。她看著他臉上的肌肉在痙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失聲痛哭起來：“我瘋了，我瘋了。吳正銜，對不起，吃了這頓飯就別聯系了。”

吳正銜點點頭，把最后一個蝦子放到她盤子里面，然后去了洗手間。他去了很久，出來的時候，眼睛是紅的。走出餐廳，吳正銜沒有送馬笑笑，他抱了抱她說：“我不應該出來相親。”她知道他的意思，他對愛渴望，卻沒有資格。她聞著他肩頭熟悉的味道，有一瞬間，她多么想打破世俗和他在一起。

的士滑過來，他幫她開門。“砰”地一聲關門響，如同擊穿她靈魂的槍聲。她再一次從倒車鏡里看他的時候，覺得這場撕心裂肺的愛情如同生命里的一場幻境。

出軌者的救贖

馬笑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所有人，她把他甩了。

群里一陣歡呼撒花，問她怎么甩的。她說，吃了頓分手飯唄。大家都問，他有沒有糾纏呀，他有沒有打你呀，你以后會不會有危險呀……她看著自己愛的人被丑化，卻沒有力氣做一句解釋。她違心地和他們站成一隊，最終為自己做出了“正確選擇”而感到驕傲。

幾個月后，又有熱心人牽線搭橋，給馬笑笑介紹了個小伙兒。挺憨厚的一個微胖男，理工科的，不怎么懂浪漫，除了工作也沒有別的興趣愛好，適合結婚型。戀愛談了半年，雖然覺得缺了點啥，卻得到親朋好友的一致祝福。就他了吧。馬笑笑心想，反正沒有驚天動地的愛情，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天去上班，同事們在那兒議論，吳正銜又上新聞了。這次是好事兒，他前妻的父親癱瘓在床，家里請不起保姆，他就把老頭接到自己家里來照顧。新聞里說，老頭剛開始怎么抵觸怎么不愿意，后來怎么怎么被他的誠意打動，冰釋前嫌。現在他每天早上做好兩頓飯，把午飯放在電飯煲里才走，晚上早早回家，接孩子，洗衣服，給老人做按摩……文章標題醒目地寫著“贖罪”二字。

馬笑笑了解他，這是真正的他，沒有刻意贖罪，每一個惡性沖突事件背后都有無盡的細枝末節，是不為人所知的。他的確犯過錯，但并不是罪大惡極之人，那些錯誤和疏忽堆砌到一起，釀成慘烈的后果，他錯在開端，卻無力控制結局。

一周后馬笑笑和男友去桂園賞桂。正在拍照，她忽然看到吳正銜。他推著輪椅，旁邊跑著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孩子。桂花香得人有些暈，等她定定睛，他們已經走遠了。她呆呆看著，吳正銜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是很輕又很深的一眼，所有的驚濤駭浪都包含在那一瞬間，然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將他們淹沒，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