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亡于漢化？

關山遠

金亡后，有一種流行說法，所謂“金以儒亡”，意思是金朝是因為漢化才滅亡的。理由是，女真族原來多么驍勇善戰，但入主中原之后靠儒家方案治國，結果尚武精神被腐蝕了，于是這個馬上得天下的民族在蒙古人的鐵蹄面前不堪一擊。

確實，女真人戰斗力下降絕對是斷崖式的，但金朝覆亡真的是因為漢化嗎？

忽必烈也常拿“金以儒亡”來說事。有一次，他跟精通儒學的大臣張德輝聊天，問： “有人說，遼因為信佛而亡，金因為好儒而亡，是這樣嗎？”張德輝直接懟道：“金朝末年，宰臣中雖有一兩個儒臣，而其余的都是世襲的武將，軍國大事又不讓儒臣參與。憑借儒臣的身份晉升為宰臣的，大略只占1/30。金朝滅亡，自當有人承擔罪責，儒臣有什么過錯？”

金朝之覆亡，并不僅僅因為漢化。女真人最初建立的金朝還處于奴隸制階段，正是因為漢化，才過渡到封建社會。試想，如果沒有這一過渡，如果沒有通過漢化而實現的政治經濟管理制度，金朝能維持一個龐大的國家長達120年嗎？

這個要從“猛安謀克”說起。猛安謀克產生于女真原始社會的末期，是女真社會最基本的組織，由最初的圍獵編制發展為軍事組織，最后變革為地方的行政組織。行政、生產與軍事合一，實質上是女真族奴隸社會的世兵制度，戰時為兵，平時為民。滅遼國、亡北宋后，金朝統治者將猛安謀克大規模遷至中原，強化對中原漢人的統治，利用女真人來監視鎮壓漢人的反抗。

金朝建立之初，女真人的分布區域僅限于上京、東京、咸平府三路，隨著對遼戰爭的節節勝利，便開始將猛安謀克向西南遷徙，以加強對新占領地區的統治。金太宗在消滅遼宋并占有原北宋統治的中原地區之后，又將以女真人為主的猛安謀克大批遷往長城以南的漢地。從太宗至海陵朝，出現了三次大規模的猛安謀克移民浪潮。

作為統治階級，女真人當然要占有最好的資源，那就是土地。戰士下了馬，紛紛當了地主。他們將土地當成了戰利品，躺著睡著都吃喝不愁，誰還愿意騎馬征戰？《金史》中載，“山東、大名等路猛安謀克戶之民，往往驕縱，不親稼穡，不令家人農作，盡令漢人佃蒔，取租而已……”為此，朝廷不得不下令，讓女真人自己下地干活，不要找漢人當佃農。

懶惰奢靡之風成了金朝的主流，擁有大量土地的貴族驕奢淫逸。普通女真人也為了享樂，竭澤而漁，坐吃山空，“以田租人，而預借三二年的租課”，“種而不耘，聽其荒蕪”，還有的靠出賣奴婢和土地來維持寄生生活。

生活安逸，吃喝不愁，女真人口繁衍迅速。這樣一來，人多地少的問題出現了。而女真人的解決辦法簡單粗暴——從漢人手里奪。當時金朝有個如今看來堪稱殘酷的貼切之詞，叫“刮地”。即使是金世宗，對于剝奪漢人土地給女真人，也是毫無顧忌的。一些有權勢的女真貴族趁機公權私用，給自己弄了大量土地。

漢人與女真人的矛盾日益尖銳，到了金朝末年，因為政策引發的矛盾和沖突已讓金朝統治者坐臥不安。何況，北面還有蒙古猛烈的攻勢，南面還有南宋累積的仇恨，金朝怎會不亡？

（摘自《百家講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