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處境并不算最糟糕的

馬步升

有一則故事說，一個窮人與妻子，六個孩子，共同生活在一間小木屋里，局促的居住條件讓他感到活不下去了，他便去找智者求救。他說：“我們全家這么多人只有一間小木屋，整天爭吵不休，我的神經快崩潰了，我的家簡直是地獄，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死了。”智者聽說窮人家還有一頭奶牛、一只山羊和一群雞，便說：“我有讓你解除困境的辦法了，你回家去，把這些家畜帶到屋里，與人一起生活。”窮人一聽大為震驚，但他事先答應要按智者說的去做，只好依計而行。

過了一天，窮人滿臉痛苦地找到智者說：“智者，你給我出的什么主意？事情比以前更糟，現在我家成了十足的地獄，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智者平靜地說：“好吧，你回去把那些雞趕出房間就好了。”過了一天，窮人又來了，他仍然痛不欲生，他哭訴說：“那只山羊撕碎了我房間里的一切東西。”智者溫和地說：“回去把山羊牽出屋就好了。”過了幾天，窮人又來了，他還是那樣痛苦，他說：“那頭奶牛把屋子搞成了牛棚，請你想想，人怎么可以與牲畜同處一室呢？”“完全正確，”智者說，“趕快回家，把牛牽出屋去！”

故事的結局是這樣的：過了半天，窮人找到智者，拉住智者的手說：“謝謝你，智者，你又把甜蜜的生活給了我。現在所有的動物都出去了，屋子顯得那么安靜，那么寬敞，那么干凈，你不知道，我是多么開心啊！”

顯然，這是一個寓言。那么，這個智者要告訴我們什么呢，他給這個窮人出的主意夠不夠一個智者的水平呢？

表面看起來，智者的方法帶有某種黑色幽默，他并沒有讓窮人的處境稍有改觀，相反，窮人因此而受了一段時間更嚴重的痛苦。問題不在這里，因為一個人生活得幸福與否，從來沒有一個衡量的標準，在更多的情形下，幸福與否是一個人的現實生活感受，是在與先前的生活和周圍人的比較中體會到的。在日常生活中我們會發現，有的人一文不名，照樣活得有滋有味的；有的人坐擁金銀，但仍然霧鎖愁眉，日月無光。我們不可簡單地嘲笑前者的麻木不仁，也不可輕易地指責后者的不知滿足，他們的滿足與不滿足自有各自的理由。

我從小就一直接受憶苦思甜教育，聽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苦不苦，想想紅軍長征二萬五。長征咱沒走過，只是聽說，但通過知情者的描述，眼前的吃苦受累，真的算是很小的挫折了。當然，施教者并非一定要我重走長征路、重吃長征苦，而是向我說明，你眼下吃的那點苦是算不了什么的，要改變處境，必須通過堅韌不拔的努力。

寓言中的智者給窮人出的點子，其實還屬于憶苦思甜教育范疇，不過，他不是拿別人的事來說事，他讓身處糟糕境遇的窮人陷于更糟糕的處境，以此來說明：你的處境雖然很糟糕，但還不是最糟糕的，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你需要做的，是調整你的心態，鼓起生活的信心，改變眼下的處境，至少，不要退到你已經見識過的比現在還糟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