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仇者的江湖

成小勺

婆婆的青椒宴

我老公和青椒的故事，是婆婆講給我聽的。掌握著經濟基礎的主婦素來有權決定餐桌的“上層建筑”，婆婆每天在菜市場會自動過濾掉自己不愛吃的蔬菜，但凡是她擺上桌的食材，就不允許小孩挑。偏巧婆婆酷愛青椒，老公卻聞椒色變。

很快，老公就想到了別的辦法。他開始注意觀察婆婆吃飯的習慣，終于發現了有一味香菜不止從不出現在自家的餐桌上，就是外面哪道菜里沾了它，婆婆也是避之不及。

那一年的暑假，老師留的實踐作業是制作南瓜燈、采集植物標本或者種植一種蔬菜，但等我老公向婆婆轉述的時候，這道作業題就變成了：“媽，老師說要我們和家人一起種一次香菜，說它不僅外形美麗還可以食用，讓我們體會種植和收獲的樂趣。”

婆婆面露難色，本想找理由拒絕，但老公適時地抬起了閃著“星光”的純真眼眸。在這波攻勢下，婆婆只得捏著鼻子去采買菜籽，又帶著老公一起育苗播種。等到香菜長成，每當婆婆炒了青椒，老公就會蹦跳著拔上幾棵香菜洗凈撒進去，對別的菜卻無動于衷。

婆婆終于在這種規律里明白了過來。她一時氣結，卻沒有興師問罪的理由。一個十歲的小孩，認真完成作業并跟家人分享，做母親的不去表揚反而還要批評，那不是“豈有此理”么？婆婆只得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

這件事后，婆婆再沒有以不能挑食為由強迫我老公吃過青椒。但一個大人吃了小孩兒的暗虧總是沒那么容易忘懷的。

我的家務戰

我跟老公結婚后，發現他開始暴露出男人婚后最常見的毛病：衣服褲子隨便扔，襪子毛巾一起堆，家務勞動全束手，體貼溫存都化灰。于是我暗暗咬牙，決心一定要讓他體會下我持家的辛苦。

因為老公工作比我忙，別的家務也指望不上他，所以我打算充分利用他回家的路線圖，把買菜的重任交給他。他聽后猛地站起身向我敬了個禮，說：“保證完成任務?！蔽覞M心歡喜，當天晚上門鈴一響，我邁著小碎步跑過去，一面遞上拖鞋，一面說：“您辛苦了，歡迎回家。”當然，主要目的是檢視他買菜的成果。

老公哈哈笑著把菜遞給我，乍一看倒是種類齊全，葷素有序。可等我仔細一審視，立刻默默無語，耳邊響起了錢包的“慘叫聲”。因為無論是玉米還是西紅柿，都正整齊劃一、成雙成對地躺在透明的盒子里，帶著精選區蔬菜的傲嬌，無情地嘲笑著我這個工薪階層的主婦。

但買回來了總不能浪費，我只能一邊收拾著已無可收拾的菜一邊苦口婆心地跟老公說：“老公啊，你這么個買法，咱家是要破產的?。　彼麚蠐项^，說：“可不嘛，結賬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

我哀嘆一聲，只得給他普及起挑選蔬菜的基礎知識。老公一臉鄭重頻頻點頭，卻不想第二天拎回來的菜更加讓我大跌眼鏡。這回不是精品菜了，但是番茄生得能砸死人，雞蛋已經散了黃，胡蘿卜細小彎曲……面對我的冷眼，老公一臉委屈，說：“不是你說番茄不能要太熟的，胡蘿卜帶點彎兒才原生態，雞蛋又沒磕開，我看不到啊?！?/p>

我體會到了跟婆婆當年一樣的氣結，你明知哪里不對，卻無從對他發怒。我的家務分工計劃到底還是失敗了，在我放棄的一剎那，仿佛瞥到了老公嘴角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小姑子的寵物狗

我跟老公結婚的時候選了離婆婆家不遠的一處樓盤，可老公卻總不太情愿回去，說來可笑，這全是因為小姑子養的一條寵物狗。

據小姑子說，這樁案緣起我老公高中時代。有年夏天，老公從小到大靠哭窮賣慘攢下的一只存錢罐被狗從床底下拖了出來，滿滿一罐零用錢不僅歸了“公”，而且老公還遭遇了公公婆婆的“混合雙打”，故而他把這一切都歸罪了狗。狗自然不明就里，多次討好都遭遇冷對后便對老公也愛理不理。一來二去，一人一狗便結下了“不解之仇”。

冬天的時候，因為家里要重新裝修，我和老公商議后決定去婆婆家小住。老公不知怎么的，忽然得了狗毛過敏癥。他頻繁地打著噴嚏，時不時撕抓自己，整個人懨懨的，卻總對婆婆說：“沒事的媽，這狗是小妹的心頭肉，我過敏能忍的。阿嚏！對了媽，你摸摸我是不是有點發燒？”

婆婆對著一雙兒女本是兩難，可小姑子卻將耿直的白眼翻出了天際，說：“這么多年也沒見你過敏，誰知道是真是假?！逼牌怕犃诉@話，不禁責怪女兒：“你這說的什么話，你大哥都是成家立業的人了，還能故意裝病跟你過不去啊！明天把狗送老家養吧?！?/p>

婆婆說一不二，小姑子只得含淚抱起狗。老公卻裝模作樣地走過去，說：“小妹啊，別太傷心，往后?；乩霞铱纯淳秃昧寺?。”狗齜牙咧嘴地叫起來，小姑子忽然幽幽地說：“哥，你不過敏了么？”

“婦”仇者聯盟

老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要是這三個女人都吃過同一個男人的虧，那這臺戲只怕要更加精彩紛呈。

今年夏天，我剛跟老公商量好一起請公休假，卻“意外”地接到了婆婆的電話：“下周一我打算跟你妹妹回趟老家，你們有空嗎？”老公清了清嗓子，說：“不行啊媽，我們工作忙，都走不開?！蔽易プr機從房間里探出頭喊：“老公啊，下周一去四川的機票有好大的折扣哦！”老公想捂住聽筒已然晚了，只得賠著笑說：“媽，你看，我們機票都買好了，特價票不能退啊?！蔽腋呗暯涌冢骸巴似?？我還沒買呢，退什么票啊？”

木已成舟，老公再沒有脫逃的理由，我們四個人很快起程回鄉。鄉下空氣清新，推開老家的院門，映入眼簾的盡是一株株掛滿果實的青椒，這自是婆婆早早交代親戚的成果。我們時而用青椒炒蛋，時而拿青椒炒肉，吃得不亦樂乎。閑暇時，我跟婆婆便架著老公去實地勘察各種蔬菜，并定期對他的學習成果開展“摸底考試”。如此幾天下來，老公已是欲哭無淚，面有菜色。我們的“婦”仇者聯盟可算初戰告捷。

在鄉下的最后一天中午，老公對著滿桌的青椒和身后的狗，終于慘兮兮地說：“媽，小時候我不該用香菜來躲避吃青椒，長大了更不應該因想出去玩，騙您說我沒有假期，我以后一定改;老婆，我的蔬菜知識已經很扎實了，我以后一定好好‘才盡所用;小妹，咱還是把狗接回去吧，我的過敏癥早好了，我也跟它好好培養下感情?！遍T口的狗像是聽懂了，忽然止住了叫，跟老公默默對視，像是下一秒就要相擁而泣，惹得我們仨大笑起來。

經此一役，回城后老公果然“洗心革面”。我本以為他是怕了我們的“婦”仇者聯盟，卻不想有一日借用他的電腦，在他開機自動登錄的QQ里，看到了一篇“僅自己可見”的日志，時間正是我們返鄉回來的那天。

他在日志里寫道：“其實，青椒換著花樣做也蠻好吃的，但看著她們沾沾自喜的樣子，也實在不好敗了她們的興致。我這演技可謂出神入化了吧，哈哈。不過，這次我發現媽媽頭發都白了許多，以后確實應該多陪陪她;媳婦買菜也不容易，那么沉，把她壓得越來越矮可就壞了。但我還是不喜歡小妹的狗，以后要找機會送只貓給她才行?！?/p>

合上電腦，我一時有點哭笑不得，卻也有點溫馨感動。因為我忽然明白了，其實不論是我們的“婦”仇者聯盟，還是老公的“大偽似真”，我們絞盡腦汁地博弈，全因為我們始終相愛。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