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生，只此一次

項小雨

如果要給我的高中一個形容詞，我覺得是鮮活。

我對高中沒有個很詳實的記錄，但總是不經意間回憶起印刻在那段時光里從沒有褪色的畫面。或是放肆引起全校歡呼的熱鬧，或是嗨爆全場的藝術節舞蹈，或是七樓門外日日不同卻又美得驚心動魄的晚霞，或是考完站在樓頂俯視整個學校叫囂著歡呼，真的太多太多。

但是要我再經歷一遍高中，我是不愿意的。大腦真的會選擇性記憶，它挑挑揀揀，選出最值得留戀最美好的回憶再加以修飾，最終儲存起來。在這些鮮活的記憶之外，是我不愿意再次經歷的深夜中的哭泣。

我的高中班級大概是非典型的中國班級了，每個人都有著高度自由。這種自由沖擊了我，我揮霍了高一的大把時光，永遠熱鬧的班級給了我一種錯覺：大家都沒有學習呢！但其實熱鬧背后是學霸們上課高度認真、輔導資料一本接一本地做。只有我還沉浸在浮華之中，上課靜不下來，作業做不完，資料買了只是翻一翻。那時最喜歡寫的作文是在遭受雙周練后慘烈的分數的沉重打擊后，從失敗中得到啟發發奮學習，仿佛可以從中得到自以為努力的安慰。

可這一點都不真實，除了慘淡的成績。

等到的是無休止的談話，勸我好好學習，勸我把心放在學習上。等到的是父母黯然的眼神以及勸我棄理轉文的建議。他們不知道哪里來的信心，總是覺得我學文科會比理科好，不經意間透露出的意思，開始談及我們學校文科挺厲害的，談及文科是不是會比現在輕松一點。

那段時間是真的后悔了，后悔給自己編織了美好的夢境，并沉迷其中。我害怕看到父母談及成績時黯然的眼神;我害怕在考試過后的教室，大家喧囂著對答案的時候，我只能悄悄抓緊手中的試卷，連說話都無力;我害怕那看不見的未來。

不要再沉迷自以為的努力了，我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嘗試追趕真的不像電影里屏幕一黑，浮現兩年后那么簡單。

每天六點起床就制訂計劃，將時間擠得滿滿當當。每當完成計劃上的一項，打一個彩色的鉤，仿佛從鉤中，能獲得一絲慰藉。為了勉勵自己，計劃的邊上總是少不了以往最厭煩的雞湯。“你今天的努力，是幸運的伏筆”、“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現在我再翻開計劃本的時候，有點想笑，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真的靠這些話撐過了那兩年。當我一次次不得不接受努力得不到回報的茫然與焦慮的時候，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這些句子，然后翻開書，拿起筆，進行下一次的戰斗。

晚上九點半下課，我就留在教室自習到十點半。喧囂聲漸遠，漸漸只有鐘“滴答滴答”的聲響。這是我最喜歡的時候，我可以聽到自己的筆劃過紙頁的沙沙聲響。窗外，可以看到萬籟俱靜的遠處街道，不似白日的車水馬龍，只有昏黃的燈光照著這一小方天地，偶爾有一兩輛車高速飄過，留下尾燈畫出的絢爛的線條。我竟然從中奇異地得到了一種自由的感覺，并不孤獨，更像是從中找到了內心的安定。

周末除了學校補課，還要用來彌補高一的知識。課外的學習并不比學校來得輕松，就那么幾個人一起上課，有一絲的走神，老師的聲音立馬就停了，好在老師足夠有趣，足夠有激情，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上完課。還記得那高昂的聲音，和睡覺時有準頭的粉筆。睡著后被抓包尷尬地笑笑，然后喝一口水，清醒過來后，辨認之前寫下的鬼畫符。

高二結束，成績已經比高一時好看很多，但，還是不夠。才開始的高三，拿到了高一進校時的大學目標，那時自以為是寫下的校名，看起來有些遙不可及。

文藝的語文老師很溫柔的語氣說：“不知道你們最后能不能實現當時寫下的愿望，但你們每一個人都值得一個不后悔的高三。很多人都說它黑暗，但這是你們必經的一步，或許它很苦很累，但大家都在受苦受累。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我記得當時的主題是‘腳踏實地，仰望星空，現在星空就在你眼前，你們還能繼續前行嗎？”

星空在眼前嗎？忍不住就紅了眼眶。不就是一年嗎？試一試，說不定夢想就實現了呢？每個人都在墻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夢想的學校，我仰頭看著自己名字后跟的Top10的學校，那可能是我寫過最有力的幾個字。

高三的班級收斂了一切放肆的爪牙，變得溫順。門外走道打鬧的人不見了蹤影，走廊上堆滿了裝滿課本和試卷資料的箱子。傳來傳去的大佬筆記本，每個人都想瞅一眼。老師變成“班級寵兒”，總是有人圍著轉。下了課，默默把抽屜還沒寫完的數學題拿出來，整理思路，順著往下寫。自習老師不在，也沒了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壓抑不住的笑聲。一早趕到教室，便能看到學神在走道上讀著英語，教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背書聲。

翻來覆去背著英語句式與單詞，不肯錯過任何的語文答題套路，生物書的空白被不同顏色的筆記占領，化學實驗在腦中一遍遍回憶，物理錯題一道道累積，數學筆記等著我每天寵幸。雙周練，周周練，周雙練，越來越熟練地寫上姓名與考號，來不及為自己沒能拿到的分傷心，下一次試煉就來臨。

朝六晚十二，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那時，最獨特的是七樓的晚霞。太陽周邊是泛金的粉色，裹挾著周邊深深淺淺絳紅色的云彩，每一刻色彩都在變換，太陽下山了，余暉都不曾散去，反而變成芋紫和槿紫交映。走廊上的人放下書，就趴在臺上，靜靜地享受此時的美景。

那時，最吵鬧的是晚上下課。我們總是大聲呼朋喚友走出教室，仿佛一天的辛苦都在那一刻煙消云散，我們仍然是不知愁的少年。

那時，最憧憬的是十點半走出學校去吃不同的宵夜。晚上總是覺得餓，爸爸便買了宵夜等我，每一口吃進去，都覺得胃溫暖了起來。許是胃與心隔得近，連這份溫暖也是一起傳遞了去，又有了無窮的動力繼續與題海戰斗到底。

那時，最無奈的是跌宕起伏的成績。受不了的時候，只能在深夜中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然后第二天，照常起來。有時一邊哭一邊寫題，看不清題目就想甩了筆，又不敢，還壓抑著自己繼續寫45套，仿佛從一道道題目中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直到高考前，我都是惶恐的，害怕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老師。

付出總還是會有丁點回報，我能對高中生活抱有美麗回憶大抵是因為結局還是好的，提高的一百三十分讓我考上了心宜的學校，雖然不是想去的專業，但這已經讓我松了口氣。

再經歷一次？還是不了。晚霞不再有，高中不再來。正在經歷的人暗暗叫苦，身處其中倍感痛苦，經歷過的人無不懷念，逃離了卻反覺得那是少有的充實的時光。只經歷一次，一次足以，痛苦與歡樂都讓它留在回憶里。

小編叨叨叨：真的不需要多浮華的辭藻去描述那段過往，要的就是這樣平淡樸實的感動，沒有撕心裂肺的掙扎，沒有驚心動魄的起伏，但這就是最真實的高中生活，只此一次，無怨無悔。感謝來自華中科技大學的小雨同學，用她真摯的筆觸為我們呈現了一段鮮活的記憶，自己也不由得沉浸在了小美好的回憶里。—林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