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幫父親重拾尊嚴，女兒打工7年替父還債

俞曉紅

欠下45萬元，父親的頭低到了塵埃里

張蘭芳的父親張成林是湖南省張家界人。2000年，張成林開始承包村里的土地種植柑橘，很快成了當地的柑橘種植大戶。自己富裕起來后，張成林也帶著鄉親們一起發家致富。那時的他不管走到哪兒都受人尊敬，連帶著張蘭芳也跟著沾光，每個人都把她當成公主一樣寵著。

2008年冬天，張家界市遭遇史上最嚴酷的冰災，張成林家大部分的柑橘樹都凍死在地里。為了東山再起，張成林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投入進去買柑橘樹苗，可依然不夠。村鄰們知道后，18戶人家主動籌了45萬元給他送來，幫他渡過難關。

哪知禍不單行，等樹苗再次掛果的時候，市場上的柑橘遭遇了“果實蠅事件”。一時間，柑橘市場門可羅雀。在這次風波中，張成林變得一無所有。為了還債，張成林出去打工掙錢。臨走前，張成林把家里的柑橘樹盤給了別人，籌到了5.8萬元，他對妻子說：“這錢給18家每家分一點，余下的我出去掙錢盡快還給大家，不管吃多少苦，這債必須得盡快還清。”因為第二天就要動身，張成林便把這筆錢交給了大哥，列好了單子和所還金額，讓他幫自己辦下。沒想到，大哥卻私吞了這筆錢，從而導致18名債主不理解，大罵張成林是騙子，嚷著要找他算賬。

這一切張成林并不知情，他輾轉到了長沙后開始在工地上做瓦工，一直沒跟家里聯系。半年后，張成林把攢下的8000多元準備打回去時，妻子才哭著告訴他，18名債主中有16名債主以借貸糾紛聯合把他告上了法庭，幾乎每天都有人來家里鬧，聲稱只要看到張成林就打斷他的腿。妻子哭著說：“你千萬別回來，大家情緒都很激動，你要是回來，命可能都保不住，不如在外面多掙點錢，早點把欠大家的都還上。”

2010年7月，張蘭芳大學畢業。張蘭芳的母親才把家里的實情告訴她，張蘭芳連夜趕回了家。母親見到她還沒說話就哭了。外面有人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跑了算怎么回事，也不嫌丟人。看上去正兒八經的一家人，沒想到全都是騙子，我要是你們，不如撞死算了。”張蘭芳跑出去跟債主理論起來：“我爸爸正在外面掙錢還賬，你們憑什么說他跑了，你們放心，欠你們的錢我爸爸肯定會一分不少地給你們。”“你說你爸爸在外邊賺錢，錢呢？就算沒錢，人呢？有本事你讓他露頭呀？”對方說話越來越難聽，張蘭芳氣得渾身發抖。

等債主走了之后，張蘭芳一邊哭一邊收拾東西：“媽媽，我明天就出去打工掙錢，不把爸爸的賬還清，絕不回來！”第二天，張蘭芳就趕到了上海，來到之前應聘的一家互聯網公司上班。每月2000元的工資，除去吃喝和交通費最多只能余下500元。為了把花費壓縮到最低，張蘭芳在郊區租了一個5平方米的單間，里面只能放下一張小床和一個柜子，床是兩塊木板拼在一塊的，簡陋的不能再簡陋。張蘭芳知道，沒有什么比替父還債更重要，只有早日把債還清，爸爸才能把頭抬起來，堂堂正正地回到村子里。

誓把父親人生的污點擦去

半年后的一天，張蘭芳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張蘭芳激動得幾乎哭出聲來：“爸爸，你去哪了？我和媽媽一直聯系不上你，都快急死了。”父親告訴她，為了早日還債，他聽信了別人掙大錢的話，誤入了傳銷組織，這半年一直被困在里面，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他才逃出來。父親一邊說話，一邊喘著氣，聽上去十分難受。張蘭芳心疼極了，連忙對爸爸說：“爸爸，你別擔心，我現在工作了，我一定會把你的賬還清。”張成林泣不成聲地說：“閨女，爸爸這輩子怕是爬不起來了，村里人指不定怎么罵我，我哪有臉面見他們，我死在外面沒什么，可咱家祖祖輩輩都在村里，根也在村里，我就算死了也沒臉面見祖宗啊。”張蘭芳生怕父親有個什么閃失，她堅定地對父親說：“爸爸，你給我點時間，到時候我把你和媽媽都接到上海來，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家人齊心協力，沒有什么不可能！”

第二天，張蘭芳就開始四處尋找兼職。很快，張蘭芳在租住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找到了一份工作。

一年后，張蘭芳攢下了兩萬多元錢。她把這些錢投入到了理財當中，得到不錯的收益。就在這時，張蘭芳認識了陳浩。陳浩比張蘭芳大6歲，接觸的機會多了，陳浩逐漸被張蘭芳吸引，可是他約了張蘭芳幾次都被拒絕了。一天下班后，陳浩攔住了張蘭芳，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答復，不要總推脫說沒時間。張蘭芳想解釋，可又怕解釋不清，便對他說：“這樣吧，你跟我一起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說完，她就讓陳浩趕緊跟她一起往地鐵站跑。

下班高峰，到處都是人，張蘭芳拼命擠地鐵趕時間，她小小的個子被擠在人群中幾乎瞧不見。下了地鐵后，張蘭芳還是跑。陳浩一邊追一邊問：“你要去哪兒？咱不能停下來走嗎？”張蘭芳看了看手表，說：“來不及了，必須得快點。”到了便利店，張蘭芳已經遲到了幾分鐘，幸好店長沒說什么。一路上看著張蘭芳從公司趕到這邊上班，陳浩才知道她是真的沒有時間。直到晚上10點半，張蘭芳才下班。走在路上，陳浩問她：“你這么拼命是有什么事嗎？”張蘭芳說：“沒什么，就是想趁著年輕多做點事。”陳浩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說：“以后不要那么累，我幫你一起扛。”看著對方誠摯的眼神，張蘭芳第一次有了溫暖的感覺。

2015年，張蘭芳咬牙租了間大點的房子，把父母接到了身邊。多年的艱辛，父親的心臟也有了毛病。陳浩知道后，主動提出帶著張蘭芳的父親去北京的大醫院檢查。可到了車站后，用張成林的身份證根本買不了車票，張蘭芳去服務臺一問才知道，原來是父親上了法院的“失信被執行人黑名單”，身份證使用受限。

晚上，陳浩問張蘭芳：“白天的事怎么回事？”見實在瞞不住了，張蘭芳才把父親的事情跟男友說了。陳浩聽后沒說什么，安慰了張蘭芳幾句，便回了家。張蘭芳以為男友心里一定是有芥蒂了。沒想到，幾天后，陳浩主動來找張蘭芳，并遞給了她一張銀行卡，說：“這里面是我工作之后的積蓄，以后這卡就放你這兒，你存著，到時幫叔叔還賬。”張蘭芳聽后，不可置信地看著男友說：“45萬元不是小數目，你沒必要跟我一起承擔。”陳浩笑著說：“沒辦法，誰叫我那么喜歡你，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吃苦呢。”

還清債款，幫父親找回尊嚴

有了男友的支持和鼓勵，張蘭芳干勁更足了。2017年4月，張蘭芳終于攢夠了30萬元，男友攢了15萬元。

那天晚上，張蘭芳告訴父親還債的錢已經攢夠了，父親的眼淚落了下來。他蹲下身子，用衣袖擦著眼淚，好半天才說了一句：“閨女，爸拖累你了。”

2017年5月8日，張蘭芳和男友陳浩回到張家界。可當初的16名債主，有的搬家，有的外出打工，無法在最短時間內聯系上他們。兩人帶著45萬元向張家界市永定區法院求助，希望能夠通過法院聯系到當事人，把父親欠的錢還清。

最終，經過輾轉調查，案件被轉給執行承辦法官張慶華。張慶華耐心地向張蘭芳解釋：“2010年5月，當時永定區法院公開審理過此案，判決你父親需在5日之內還款，本金及利息合計是56萬余元，但是您父親沒能按時還款。所以才有了后來屈某等16人向永定區法院執行局申請執行的事情，當時，我們的執行局法官也實地走訪調查過，證實你父親確實沒有可供執行的財產。所以在2012年4月，法院終止了本次執行。”“這些我明白，這些年我父親確實是無能為力，他的身體出了問題，他欠的我替他還。”在張慶華的幫助下，只用了3天時間，張蘭芳就和案件里的所有當事人達成了共識，很多當事人表示，只要本金，不要利息。

張蘭芳和陳浩跟當初的18名債主一一聯系上，親自登門還款。事情處理完畢后，張成林也從法院的“黑名單”中被去除，以后他便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把父親的債務還清后，張蘭芳辭去了工作，她說這些年只顧著掙錢，從來都沒想過以后的生活該怎么走，現在她想停下來，好好地盤算盤算以后。目前，張蘭芳和男友帶著父母已經定居長沙，準備一家人做點小生意，把日子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