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高樹超
郁祖盛第三屆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核安全專家委員會委員,曾任國家環境保護總局核安全中心副主任,第三屆國家高科技能源領域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核學會核能動力學會副秘書長、理事,第三屆全國壓力容器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委員,中國核能發電學會副理事長,國家環境保護總局研究員職稱評定委員會副主任、核安全中心技術委員會主任?,F任國家環境保護總局(國家核安全局)第二屆核安全與環境專家委員會委員、國家核電技術公司技術委員會名譽委員。
《中國核電》:發電企業的“負荷因子”直接關系到企業的“利潤”,在電力行業如此激烈的競爭形勢下,電力發展的動力不足,核電的出路在哪里?
郁祖盛:1949年,我國電力容量才173萬kW,到1978年我國電力容量增至5 712萬kW,1994年我國電力容量2億kW,到2016年我國電力容量增至16.5億kW。快速增長期間,2005年以后,幾乎每年增加1億kW。這是過去全世界發展史中,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2014年我國從缺電轉為電力供應過剩狀態,由于電力過剩的原因,發電設備的發電小時數逐年下降。2016年的發電小時數已降到了3 785 h,已經影響了發電企業的效益,特別是“火電”企業。
當前,如何“消納”核電機組容量已成為“問題”。例如:遼寧紅沿河核電站4臺100萬kW機組已投入電行,但2017年上半年只2臺機組運行。
2017年IAEA總干事在“世界核電的現狀與展望(International Status and prospects for Nuclear Power 2017)”一文中說道:“該機構對全球已安裝的核電裝機容量的 ‘高預測’表明相比2016年的水平,到2030年將增加42%,2040年將增加83%,2050年將增長123%。在‘低預測’的情況下,預計2030年的產能將下降至12%,2040年下降15%,然后在2050年反彈至目前的水平?!备?、低預測的選擇取決于對核能的不同政策。
世界核能協會(WNA)預計:到2050年,為實現巴黎協定的目標,即:把全球氣溫,較工業化前水平控制在升高2 ℃之內,并為把升溫控制在1.5 ℃之內而努力。要完成巴黎協定的目標至少還需要將目前的核電裝機容量增加一倍。如果全球電力供應的25%由核能提供,這將需要大約1 000 GW新核電裝機容量。電力市場將促進各種低碳解決方案。經合組織的核能機構(NEA)的發展部門(OECD)認為:核能可能會在未來的低碳電力領域中發揮作用。
各國專家預計:到2050年,中國的電力容量預計將增長43%,達裝機容量近20億kW。
核能利用是二十世紀人類最偉大的發現之一。經過50多年的發展,核電已經成為全球能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實現能源多元化保障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
核技術是“戰略”產業,美國在“頁巖氣”資源極為豐富,開發技術成熟的情況下,“特朗普”政府還幾經聲明要發展核能,核能技術是“軍用”核技術的基礎。中國是用電大國,沒有理由不發展核能。
截至2017年11月,大陸地區在運核電機組共37臺,3 563萬kW(裝機容量2.1%);在建核電機組共19臺,2 187萬kW,在建核電機組數量居世界第一。2017年前三季度核能發電量1 829億kW·h,約占全國總發電量的4.2%,同比增長約21.37%。與火電廠相比相當于少燃燒5 706萬噸標準煤,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約14 950萬t、二氧化硫排放約50萬t、氮氧化物排放約42萬t。
我國人均發電量4 000 kW·h、韓國9 000 kW·h、歐美發達國家7 000~8 000 kW·h。因此,我國人均發電量發展空間很大。我國全社會用電集中在“第二產業”,即“工業”,達70%,而“第三產業”和“城鄉居民生活用電”僅約各占14%(中國目前農村居民用電很少)。中國要發展,后者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2030年我國核電裝機容量發展到1.2億kW是有可能的。
“清潔低碳,安全高效”是大勢所趨,安全高效發展核電,穩妥推進核電發展,是2018年國家能源局能源工作指導意見。
《中國核電》:國家核電政策如何保持相對穩定性的問題——“是舉全國之力、上千名業內外專家經十幾年反復科學論證的結論可信,還是少數人用違背事實、夸大數據來綁架輿論的說法靠譜?”
郁祖盛:記得多年前中國工程院在天津舉辦的第139場中國工程科技論壇“我國核能的科學發展”上,15位院士在內的業界專家的歸納令人印象深刻:
(1)核能“原罪”。人類首次利用核能,很不幸地是在戰爭場合?!澳憧梢粤钊诵欧乜v談和平利用核能、人類控制核能的美好前景,但卻很難抹平那樣慘痛的原始印記”。
(2)核事故的滯后和擴散效應。盡管核事故死亡人數遠少于礦難、車禍,但像切爾諾貝利那樣的核事故直接導致了一座中型城市“空城”的災難,其后果至今尚未處置干凈,“這對人們心理的連鎖沖擊是難以用具體數字形容的”。
(3)核能的神秘感。核電站區別于常規電站的最大不同,是在“常規島”前端被稱為“核島”的反應堆,常規島跟普通電廠一樣,所有人一看便知;而核島因核能的特殊性,反應堆被全部置于嚴密的安全殼內,外人不得其詳。這就使核電蒙上一層神秘面紗,而“神秘的東西容易引發恐懼是人之常情”。
可被知的核安全,是公眾的“定心丸”。這是“觀念”問題,絕對的、100%的安全是不存在的,要求絕對意義上的安全,等于“幻想一種完全無風險的能源”,“主張一種毫無代價的收益”,這是不現實的。所以,一方面要回歸理性,回歸常識:所謂安全,其實就是人們常說的“足夠大的利益+可以承受的、可控的風險”,而業界要做的就是“盡可能降低風險”;另一方面,講究技巧、通俗易懂、無縫對接的溝通也十分必要,有時甚至是決定性的。
業界雖然有編得很漂亮的核能科普小冊子,有定時不定時的核電站“公眾開放日”活動等,但“覆蓋面還是不廣”,宣講、溝通“還是不深、不透”。最關鍵的是,要把業界習以為常的“蠻不講理”的監管,“不惜代價”的安全設計,無孔不入的核安全文化,“無條件順從”的安全程序,“嚴格到苛刻、細化到極致”的安全質量管控等這一切讓公眾知曉。僅僅自身做到安全,哪怕是工業領域最高級別的安全是不夠的;一個可被知的核安全,才是公眾的“定心丸”。
國內核電領域一有新動向總會引來一些不同聲音,影響公眾、甚至決策。以往,這些都被概括為“民間反核”,與大數據分析結果和事實不符”。例如,國內有核的7個省份,核能發電量占比分別為:浙江16.7%,廣東15.6%,福建15.4%,遼寧8.9%,江蘇3.7%。事實是,核電站所在地居民、地方政府沒有“恐核”“反核”的。而且,隨著時間推移,當地民眾對核電的態度,呈越來越放心、親和的趨勢。以國內最早的核電站、已運營27年的秦山核電站為例,所在地海鹽已成為有名的“核諧福地”。受此正面效應引導,那些尚未建設的廠址選地,普遍都表現出“就盼著你們來”的積極姿態,以最有希望首批獲建內陸核電站的湖南桃花江、湖北咸寧、江西彭澤最為典型。
“反核”傾向不限于中國,世界范圍內,“恐核”“反核”跟“挺核”的對立由來已久,歷史上僅有的幾次核事故無疑推高了“反核”的聲音;只不過,“反核”在輿論層面所獲的共鳴似乎從未像“福島”之后這樣明顯。但在中外,其實際效果卻大相徑庭。
在美國,“反核”的聲音也在“福島”之后一度高漲,但由于相關法規體系健全,以美國核管會(NRC)為核心的監管制度有力,政府既定核能政策并沒有實質性改變。而在國內,相關法規體系同樣健全,監管標準和監管制度亦屬最早跟國際接軌,核電規劃經無數業內外專家學者反復評估論證后正式發布,卻因為輿情而實際“停擺”。
保持國家核電政策相對穩定性,需要核電被公眾知曉,使得“舉全國之力、上千名業內外專家經十幾年反復科學論證的結論”被公眾了解,用事實說話,讓公眾能夠辨別違背事實、夸大數據的說法。
《中國核電》:面對環境保護壓力、化石資源稀缺等諸多因素共同交織作用下,核電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更加凸顯。正處于工業化進程和產業結構調整中的中國,如何實現核電產業科學發展、可持續發展?
郁祖盛:首先,解決軍方需求是“核電的可持續發展問題”的重要方面。其“軍民特性”決定了中國的決策者不會放棄“核電”的發展。雖然當前對民用核電“猶豫不決”,軍方的需求卻是旺盛的、明確的。南海諸島的開發、核潛艇、核航母和大型驅逐艦都急需核動力;多種需求,不可能是一種方案。這也給各單位一定的機遇;雖然總需求量不大,滿足軍方的需求,可能是當前核能可持續發展的一種重要選擇。
其次,堅定信心,發展民用核能。核技術是“戰略”產業,中國沒有理由不發展核能,這是軍民融合的需求。我相信,人類解決能源問題的最終途徑仍然是“核能”(裂變、聚變)。
在當前的形勢下,民用“核能”很有可能會一定程度的“萎縮”。面對這一形勢,我們能做的是希望 “核能” 再度“興旺”能快一點到來。這涉及,如何統一“決策者”和國民的認識,使得大家想法回歸理性、現實一點。我們希望可再生能源能成功,例如風能和太陽能。但“現實”的觀點是“風能”和“太陽能”都有著它的“局限性”。從“可見的將來”來判斷,要大規模、工業化的解決“能源”問題,核能還是現實的選擇(包括核裂變和聚變)。
2015年“巴黎協定”要求,各方將加強對氣候變化威脅的全球應對,把全球氣溫較工業化前水平控制在升高2℃之內,并為把升溫控制在1.5℃之內而努力; 2016年12月27日國務院發布的《“十三五”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工作方案》要求:到2020年,能源消廢總量控制在50億噸標準煤以內……大型發電集團單位電二氧化碳排放控制在550 g CO2/kW·h之內。目前,100萬kW以上超超臨界火電機組(一般設計)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為704 g CO2/kW·h,也就是說:即使把現有的“火電”全部改為超超臨界火電機組,也無法達到“550 g CO2/kW·h”的目標。因此,必須發展“低碳”和“無碳”(核電)能源。
中國向世界的承諾:在2030年單位GDT碳排放水平比2005年降低45%~60%,并在2030年左右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且將努力早日達到峰值。
“碳稅”“碳成本”,即“碳交易”的計入是“振興核電”和實現我們向國際承諾的重要途徑。核電因清潔環保、技術成熟、產能高效、運行可靠,已成為世界能源供應結構中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