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藏族民歌歌詞賞析

任琦

摘 要：浩如煙海的康巴藏族民歌寄托著藏民族的雪域情懷，反映了其獨特的民族文化風格，是藏民族集體智慧的結晶，也是藏民族千百年來不斷創造的精神財富。在雪域康巴大地上，勤勞、善良的康巴藏族人民，用優美的嗓音歌唱勞動、豐收和愛情；以深情的聲韻贊美自然、家鄉和親情。他們既是民歌的創造者，又是民歌的保護者，用優美的歌聲吟唱著自己民族的悠久歷史，世代傳承著自己優秀的民族文化。

關鍵詞：康巴藏族；民歌；歌詞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在風景如畫的康巴高原，綠色的草原托舉起一座座巍峨的雪山，茂密的森林流淌著一條條清澈的河水；藍天上的白云伴隨著牧歌飄蕩，碉樓下那甜蜜的情歌聲又讓人陶醉。只要一踏上這片美麗的土地，迷人的高原風光就會映入眼簾，動人的民歌定會打動你的心扉。無論你走到哪里，都能聽到婉轉的山歌，都能看到優美的舞蹈。在這里人與自然合為一體，仿佛進入了歌與舞的海洋，藏族民眾那歌與舞糅合的景象，就像茶與鹽有機地交融，千百年來滋潤著藏族人民幸福地成長。

一、康巴藏族民歌概況

康巴藏族民歌內容極為豐富，不僅具有較高的思想性和藝術性，還具有流暢的歌唱性與通俗性。它充滿了藏族民眾對生活的熱愛，傾述了對人間真愛與幸福的追求，表達了對雪山、草原的崇敬以及對自然和家鄉的贊美，包羅萬象，反映了社會的各個方面。

就其音樂風格而言，旋律優美流暢，曲調婉轉動聽，濃郁的康藏音韻充滿了獨特的地域性色彩。就其結構形式與表現手法的共同性而言，大致可分為“魯體”“諧體”兩個大類，也有部份不屬“魯”“諧”體的自由體民歌存在。“魯體”民歌俗稱“山歌”，它的旋律是一種自由的散板形式，通常都為羽調式，音程跳度較大，曲調高亢清脆?！爸C體”多在民間情歌對唱和民間“諧舞”（弦子舞）中出現，這類曲調節奏性強，具有很濃的抒情色彩，樂曲結構通常為一段體，大多為2/4、4/4拍子構成?？傮w上說，康巴藏族民歌的音樂結構多是一種規則與不規則的組合樣式，其曲調自然形成的疏與密、散與聚的結合關系，構成了康巴藏族民歌音樂獨有的旋律進行風格。

從康巴藏族民歌的歌詞來看，各類民歌都有一定的段落句式與音節字數，一般說來“諧體”以六句四行為一段，“魯體”以五至八句兩行、三行或四行為一段。①從下面3首民歌就可見一斑。

諧體民歌：

例1 《十五的明月》

在海螺般光潔的雪山上，

升起了金秋十五的銀盤，

看見銀色的十五的明月，

我就想起了情人的面容。（巴塘民歌）

魯體民歌：

例2 《與父母歡聚》

藍藍的天空是富饒的家鄉，

金色的日月如慈祥的爹娘，

燦爛的光芒使親人聚一堂。

巍峨的山峰是可愛的家鄉，

矯健的雄鷹是慈祥的爹娘，

雛鷹展翅飛翔在親人身旁。（雅江民歌）

例3 《家鄉、父母和姑娘》

美好的地方何止一二，

美好的地方是自己的家鄉。

尊敬的人兒何止一二，

尊敬的人兒是自己的爹娘。

美麗的姑娘何止一二，

美麗的姑娘在自己心上。（甘孜民歌）

這些民歌有的是只唱不跳，有的相互對唱，有的則是邊唱邊跳，例如“魯友”（山歌）、“阿拉莫”或“耶莫”（情歌、俗稱“箍箍卦”）就是只唱不跳，而“卓舞”（鍋莊）、“諧舞”（弦子）等又是一種載歌載舞的表現形式。只唱不跳的民歌曲調極為自由，而載歌載舞的“卓舞”與“諧舞”的旋律進行都是具有節奏的舞曲。舞曲結構通常為一段體和二段體，也有在二段體的基礎上變格為多段體的結構形式。其中“卓舞”保持著較為古樸的節奏型，旋律多是自由的散板與較為規則的節奏型結合，節拍多以輕柔的3/8拍子與舒展的2/4拍子居多，曲調委婉而厚重，皆以齊唱（男女舞者輪唱）為主。“諧”舞則是以節奏平穩、旋律流暢為特點。它的結構疏密適中、曲調優美，以2/4拍為主，多是以男舞者（多人）操琴（弦胡）帶隊，女舞者（多人）載歌載舞，是康巴藏族優秀的民間傳統歌舞。

任 琦康巴藏族民歌歌詞賞析

二、“魯體”民歌與“諧體”民歌

“魯體”民歌的曲調多為一段式，而唱詞則多為三段體，“卓舞”的歌詞就大都為“魯體”。歌唱內容常以上（山頂）、中（山腰）、下（村莊）和金（太陽）、銀（月亮）、玉（星宿）來進行排比，使內容前后對應、相得益彰，其內容多為祝愿吉祥、歌唱家鄉和崇上（神佛、長官）敬老（父母）等。如：

例4 《花兒永不褪色》

在南方海洋的大洲，

升起了金色的太陽，

愿金色的花兒永不褪色。

在南方海洋的大洲，

升起了銀色的月亮，

愿銀色的花兒永不褪色。

在南方海洋的大洲，

升起了玉石般的星宿，

愿玉石般的花兒永不褪色。（鄉城民歌）

例5 《請來跳舞吧》

山頂已備好跳舞的場地，

神仙們請來跳舞吧！

山腰已備好跳舞的場地，

雄鷹請來跳舞吧！

村寨已備好跳舞的場地，

大家請來跳舞吧?。ǖ境敲窀瑁?/p>

例6 《吉祥的山溝》

吉祥溝上面有一座吉祥的雪山，

吉祥的雪山流下清澈的雪水，

雪水獻給菩薩與眾神共享。

吉祥溝中間有一座吉祥的山崖，

吉祥的山崖流下清澈的泉水，

泉水獻給首領與百姓共享。

吉祥溝下面有一座吉祥的樓房，endprint

吉祥樓房流下清香的茶水，

茶水獻給父母與子女共享。（新龍民歌）

“諧體”民歌的曲調一段體居多，節奏流暢明快、歌詞飄逸自由、內容喻意深刻，多以歌唱愛情、友情及贊美自然、家鄉為主。如：

例7 《金鎖定心》

我倆心心相映，

似若金鎖來鎖定，

鑰匙莫要給別人，

以免分開你我心。（雅江民歌）

例8 《籠中的鳥》

鳥兒的歌聲美妙，

卻被關在籠里啼叫，

雖有能飛的翅膀，

可惜不能自由飛翔。（巴塘民歌）

例9 《不如配成雙》

你也未成親，

我也是單身，

你我都孤單，

不如配成雙。（理塘民歌）

例10 《姑娘的裝飾》

不要說姑娘不需要裝飾，

有了裝飾才更加美麗，

什么是姑娘最好的裝飾，

綠色耳環和漂亮的衣裙。（巴塘民歌）

例11 《要走要留請回話》

要走請把招呼打，

我好為你備匹馬，

要留也請放個話，

借張墊子你坐下。（雅江民歌）

美的歌詞當然伴以美的音樂，康巴民間流傳的各種民歌，就以詞意深刻、曲調順暢而著稱，正是康巴藏族民歌的魅力所在?？蛋筒刈迕窀璧男啥嘁晕迓暋⒘曈鹫{式或徴調式構成，也有七聲構成的旋律，個別地區兼有商調式的運用。曲調音域通常都在中音區，基本在小字組至小字二組之間，跨度一般是八度至十度，也有達到十二、十三度的樂曲，其中“魯友”的音程跳度大，自由性的旋律都依歌手而論。其余民歌的高音大多是不足一拍的過渡，旋律基本是在十度以下行進，很適合民間歌舞的歌唱。民間歌舞旋律基本上都在中音區域進行，多有四度、五度和六度音程的上下跳進，這種跌宕起伏的旋律跳進，配以富有民俗情調的歌詞使藏族民歌魅力無限，充滿韻味。這些民歌是藏族民眾千百年集體智慧的結晶，也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之寶貴財富。

三、康藏民歌歌詞

透過上例民歌，可見“魯”“諧”兩體格式之概貌，也從不同的角度體現了康巴藏族民歌特有的藝術風格，同時也反映了雪域民族的審美觀念與價值取向。民歌中質樸的詞句和比興的手法，不僅讓歌者吟唱自如，也讓聽者為之動情。

雅江民歌《與父母歡聚》中，歌詞將天空和山峰比作美好的家鄉，把金色的日月和矯健的雄鷹喻為慈祥的父母，兒女就像那成長中的雛鷹，在家鄉那明亮的藍天和巍峨的山巔之間，沐浴日月的光芒，享受父母的關愛，展開雙翅圍著雄鷹飛翔。從這兩段歌詞形象的比喻和適當的映襯中可感受到藏族人民對家鄉的贊美以及對父母的崇敬之情，觸摸到了一個民族熱愛家鄉和愛戴父母的美好心靈。

康巴藏族是一個熱愛生活、追求美好的民族，他們用勤勞的雙手創造著幸福，用甜美的民歌祈愿美好的事物長久。例如鄉城民歌《永不褪色的花兒》中那樣：愿美好事物象金色的太陽、銀色的月亮、玉石般星星的花兒永不褪色。三個排比運用實際表達了一個共同的心愿，就是祈愿幸福美好的永恒。此外，康巴藏族是一個全民信教的民族，他們對神佛的尊崇在民歌中也多有體現。如在例5和例6的歌詞中就都有這方面的內容，這也正是他們民族宗教感情的自然流露。基于對上天和神佛的敬畏，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無論大小祈愿之事都要煨桑（焚香）祭祀，在民歌中也都有反映，如下例民歌的歌詞就表達了這樣的主題。

例12 《祈愿豐收》

神柏焚香祭天界，

朵朵香煙飄宇空，

祈禱上天風調雨順，

祝愿人間五谷豐登，

金秋釀造香甜美酒，

人神共度豐收佳節。（爐霍民歌）

在康巴藏族民歌中，有關愛情方面的內容占有相當數量，其表現手法有的直抒胸懷，有的是通篇比喻，有的則是一種暗示。例如《金鎖定心》首先直陳心相映，后喻金鎖鎖定兩顆心，再用鑰匙暗喻不可有二心，爾后直陳了真心難分，表達了歌者對愛情的無比珍惜。另一首《籠中的鳥》以通篇隱喻，描述了一個受人羈絆、欲愛不能的姑娘之心聲。她以“鳥”喻己，以“籠”喻之為受制于人（可理解為父母，也可理解為某種勢力），她雖有愛的意愿（能飛的翅膀），卻不能隨心所欲（自由飛翔）去實現自己的理想。短短四句歌詞，表達了樸茂的情韻和青春情思的哀愁，讓人感到幾許委婉纏綿。再看《不如配成雙》這首，歌詞感情質樸，沒有比喻也不繞什么圈子，大膽地向對方求愛，體現了藏民族爽直的愛情觀。這類民歌在現實生活中久唱不衰，就是因為它準確地反映了藏族民眾對待婚戀的真實情感；充分表達了他們追求幸福愛情的美好心愿。

康巴藏族婦女在生活中好打扮，平常盤在頭上紅絲綠線的發辮、善舞的彩綢長袖和色彩鮮艷的圍裙，都是她們必有的穿著。如遇盛大節日，那更是滿身珠光寶器，華麗非常。從那首《姑娘的裝飾》（例10）歌詞中，就體現了姑娘愛美而善于裝飾的喜好。再看如下兩首民歌，我們不僅看到對穿著打扮的贊美，還從歌詞之中看到了親密的漢藏關系。

例13 《文成公主來藏地》

文成公主嫁藏地，

漂亮裝飾好喜氣，

絲線纓子狐裘衣，

笑臉吟吟來藏區。（德格民歌）

例14 《漢地的絲線》

從漢地來的絲線，

你可不要小看，

絲線雖細又小，

它卻見過大世面。（雅江民歌）

此外，康巴藏族熱情好客，在《要留要走請回話》（例11）的歌詞中就表現得樸實盡情。客人若要走，主人會備馬，客人若要留，主人即便家里沒有鋪墊，都會去鄰家借一張墊子，為客人備好安身之處。歌詞中沒用深沉的比喻，也沒有華麗的詞句，四句質樸之陳，充分表達了主人對來客的一片誠意。

結 語

縱觀這些民歌歌詞，它們不僅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也閃爍著真善美的人文光彩；它們是康巴藏族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表達了藏族民眾渴望祥瑞和追求幸福的美學理想，是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優秀詩篇。人們向往吉祥，人們歌唱吉祥，最后謹以這首甘孜民歌《吉祥》的歌詞來結束此文，并借此祝愿我們偉大的祖國和各族人民充滿和諧、充滿吉祥。

吉祥，吉祥，再吉祥，

蔚藍的天空多吉祥，

良好的征兆多吉祥，

金鳥般的日月多吉祥，

巍峨的巖山多吉祥，

美麗的山寨多吉祥，

善知民情的臣官多吉祥，

慈祥的父母多吉祥，

兒孫滿堂多吉祥。

責任編輯：何蓮子

注釋：

①這是以藏文原詞而論，翻譯成漢文只為大意，不能作為音節數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