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方城

文/ 肖樹平

歲月如梭。轉眼，在平壩這座小城已生活十年有六。

（一）

記得小時候，平壩城于我，是每逢晴朗天氣時，大山外那一陣陣時有時無的火車汽笛聲。

家鄉的北面，是綿延的群山。兒時，常隨父母在山上勞作，或與小伙伴們到山上放牛。天氣晴朗的日子，總能聽到山那邊傳來的火車汽笛聲。其時，我也不知道那是火車的嘶鳴。是父親告訴我的。父親說，火車如果是從東面上來，就是從貴陽經過平壩，開往六枝或云南昆明去的；如果是從西面下來，就是經過平壩開往貴陽、湖南或廣西這些地方去的。

大人的話語告訴我，“山的那邊，有一座小城叫做平壩”。去看一看平壩城，是我自兒時始就做起的一個夢，一直在心間縈繞著。

這個夢想，直到我上小學三年級時，終于實現了。

那年的“六一”兒童節，父親終于拗不過糾纏，大大方方地給了二塊錢，同意我坐叔叔的汽車到平壩城去玩一回。

叔叔開的是一個“方圓”牌的廂式農用車。那個時代，就連農用車這樣的交通工具都很少，更別說客運車或私家車。所以叔叔的農用車也成了本地的客車。每到縣城趕集，鄉親們都拾籮挑擔地擠上農用車的后廂，搖搖晃晃的地進城了。當然，前提是先交一塊錢的車費。

這次，我也與堂弟坐上這個“方圓”車，一路搖搖晃晃地進了平壩城，到新華書店買小畫書。

走進縣城，給我的印象是“熱鬧”——平整的大街上，商鋪林立，人流如織。大街小巷穿梭的小販，不時喊出各種悠揚婉轉的叫賣聲。

至今仍給我留下深深印記的，是一個老父口音濃郁的“瓦爾糕”叫賣聲。“瓦爾糕……，瓦爾糕……”，聲音不長不短，不緩不急，似唱非唱，不絕于耳，在大街上回響。老父推著那盛滿“瓦爾糕”的小車，伴著這叫賣聲，不緊不慢地穿過縣城的大街小巷，年復一年地過著那靜靜流淌的貨郎生活。直到多年后的一天，當我路過縣城菜場口賣糕點的小店時，才晃然想起已好久沒有聽到那悠長的“瓦爾糕”叫賣聲了。也許那位年事已高的“瓦爾糕”師傅，已是兒孫滿堂，再不用起早摸黑、走街串巷，拾掇那份陪伴他大半生的小本生意，悠閑地安享晚年。

（二）

自從那次進城后，我再也沒有進過城。

直到初中二年級，“五四”青年節的前幾天，要發團員證了，學校通知交照片，我與同學才又進城去照相。

同學的父親是做布料和服裝生意的，靠一輛“永久”牌加重自行車載貨趕鄉場。當時我們就換著騎這輛自行車進的縣城。

我記得去的是大十字的“曝光”照相館。那時相機還不普及，相片大多是在相館照。為了招攬顧客，很多相館都會制作各式各樣的幕布作為背景，不過都以山水、景物之類居多。顧客三五成群地在幕布前或站或坐，或自個兒擺一個姿勢，隨著照相師傅手中的鎂光燈一閃，就照出了一張美麗的生活照。

同學的叔叔在三角花園方向的農業局上班。在大十字照好相后，我們就到叔叔家吃飯。

那時的縣城就幾條街，面積還沒有現在的一半大。過了東門橋，幾乎就到了城郊。三角花園一帶，也是田疇整齊，一片莊稼。我記得我們還在農業局門前的東門河里（也就是現在的文化廣場一帶）自在地洗了個澡，涼快了一回。

后來就中考了。在這期間，我又進過縣城的最高學府“平壩中學”，住過縣城最有名的酒店“平壩大飯店”，還逛了縣城人氣最火的文化廣場“東門足球場”。

上中專時，節假期間，在家與學校間往返，經常路過平壩。不過卻沒有時間閑逛。所以，我對平壩的了解，仍停留在諸如大十字、大飯店、教育局、客車站之類幾個代表性的地標性地名上。

（三）

幾年后，我在人生的青春年少時，落腳在這座小城。

那年，我通過招考成了一個公家人，在城關鎮工作。南街文明路的鎮政府大院，就是我每天在晨風中出門的起點，也是我每天下鄉踏月而回的歸宿。

從此，我以一個平壩市民的身份，游走在這座小城里。我在無所成就的平凡中，將青春不經意地留在了這座城市。我也慢慢地，對這個小縣城產生了感情。

我對平壩城的了解，也日益深入而久遠。

翻開《安順府志》，卷十九“平壩志”記：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依山筑石建城，周六里，高一丈，厚六尺。四門四炮臺。

從這段志書記載得知，平壩城自建城始，距今已620余年之久。建城的地方舊稱東溪，大概就是起名于山腳下那條蜿蜒流轉的小溪吧。

我在塵封的史料中徜徉。那年，受命筑城的長官姓金，名鎮，是一名武官，官職為衛指揮使。論官職，為四品，當時是兵政合一，官仍是很大的。他依山取勢，在天馬山腳下的兩山狹長地帶，僅用十個月，就筑起了這座方城。

當朝令金鎮筑城的初衷，無非是鎮守一方，鞏固明朝開疆拓土、征南安邊取得的成果。但在歷史的長河中，當年貴州一帶很多像平壩這些城池的修建，極大地促進了當地政治經濟和文化社會的發展。后來，因地廣人稀，又從湖廣長沙等地按戶抽丁，駐軍屯田，史稱“調北填南”。隨著屯軍而來的，還有中原一帶先進的生產力和精美的手工技藝，為這塊蠻荒之地注入了生機。

平壩設衛筑城以后，成為貴陽通往昆明的官道必經之所。在自東向西的路上，平壩是威清、鎮西、普定、安莊、永寧等最早的幾個驛站之一。

公元1638年的一天（明崇貞11年，距建城260余年后），也是這個春夏之交的時候，在金鰲山下的小路上，有一個歷史的老人，拖著疲憊的雙腿，向平壩城走來。他就是明代大旅行家、地理學家徐霞客。

后來，徐霞客在留給后人的游記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平壩在東西兩山夾間，而城倚西山麓，城不甚雄峻，而中街市人頗集，魚肉不乏”。這三十一字，是徐霞客對平壩整體印象的速寫，也是四百年后，今人研究平壩城史必讀之史籍，至今鐫刻在城南群眾文化廣場的立柱上。

夜空下燈火如群星閃爍的平壩。

我也漸漸地知道，文明路舊時叫做“回民街”，觀音山原來也是有觀音廟的，塔山上原本也有高聳的石塔……舊時的平壩城也是文人騷客倍出，這些文人還為美麗的小城提煉出“天馬騰空、梵剎奇崖、信泉刻漏、東水西流、長坡夕照”等人文景觀。

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小城。

（四）

這也是一座與時俱進的小城。

十六年的平壩生活，讓我見證了小城的發展。

近年，隨著平壩清真美食文化節、屯堡文化旅游節、平壩櫻花旅游節等大型文化活動的籌劃召開，清真美食文化之鄉、屯堡文化之鄉等一批城市名牌得以打造。

很多地標性建筑生怕跟不上時代的步伐，都紛紛將品牌名稱打上了“國際”的字樣，響鐺鐺地叫成“南恒國際”、“中潤國際”、“中東國際”……

迎賓大道、污水處理廠、山體公園、群眾文化廣場、購物超市等現代城市必不可少的基礎設施或群眾性活動場所，或從無到有，或從小到大，或從窄變寬。

在城市建設規劃方面，自2000年初擴建中山大道南段和天臺山大道后，城市一天天向南延展。特別是近年來，借力國家級新區貴安新區的基礎設施項目和滬昆高鐵建設，舊城區改造工程分期實施，迎賓大道數次擴展，白酒工業園區迎勢上馬，高鐵城拔地而起，城市發展有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今天，新增城區面積幾乎是老城的三倍。特別是自2016年始，以平壩高鐵站為依托，整合黎陽高新區，加快高鐵城建設，城市建設又跨入一個新的里程。

今天的平壩人，正在迎著歷史的新機遇，以開放、包容、自強、趕超的精神，建設一個更加平安和諧、更加文明衛生、更加生態環保、更加現代時尚的新平壩，全面打造宜業宜居的城市新形象。

滄海桑田，歲月日漸斑駁。那方“周六里、高一丈、厚六尺、東西南北四炮臺”的城池，已永遠定格在歷史的記憶里。

愚公移山，平壩人生生不息。一座富有時代氣息、富有創新活力、富有勃勃生機的新城，也必將屹立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

（五）

曾經的夜里，我又夢到了西水關的舊城墻，夢到了擁擠的縣委大院，夢到熱鬧的黃家街老電影場，夢到清澈的南門大井，還有藥材公司那一排排的小藥箱、新華書店堆放整齊的小畫書，和五金公司里那臺我每次都想偷偷摸一下的“華日”牌彩電……，我夢見傍晚與同事在伍德巷走訪入戶，夢見早晨在回民大井里打水洗漱，夢見陪女友在東門足球場散步，夢見和女兒在天馬山聽松觀霧……

有個作家說過：一個地方，只有留下過你的背影，回憶時才顯得那樣多情；一個地方，只有留下過你的故事，走過時才發覺那樣熟悉。

平壩，于我就是這樣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