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予菲

侍女稟告

聽琴

清吹

觀舞

小憩

送別
作為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十大鎮館之寶”之一,《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的展出次數屈指可數:2005年,在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新館開館特展中,這幅畫第一次面向公眾展示;10年后,在蘇州博物館主辦的“吳門四家”之“六如真如”唐寅特展上,它第二次現身;2018年6月,《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第三次亮相,成為“千人千面——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藏古代人物畫展”特展中的壓軸畫作之一。
在不展出的日子里,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對這幅畫做了精心保護。“專庫24小時恒溫恒濕,還有專門的囊匣用以保存,所以品相很好。” 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館長程武彥說,“《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有500年歷史,我們有責任讓它傳承到下一個500年,下下個500年”。
《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是大才子唐伯虎臨摹的南唐畫家顧閎中的畫作。原作《韓熙載夜宴圖》在中國藝術史上名氣更盛。它講述了一個曲折的歷史故事,也是一段真實歷史的見證。
畫中主人公韓熙載是五代時期南唐的臣子。他空有統一中原的志向,但沒能被重用,因而變得放蕩不羈。南唐后主李煜在位時,想重用韓熙載,任命他為宰相。而彼時的南唐國勢日漸衰微,韓熙載眼看江河日下,對局勢早已絕望,于是更加放浪形骸,整日縱情聲色之間,以此逃避朝廷的任命,排解心中的抑郁。相傳韓熙載的府邸夜夜笙歌,通宵歡宴。他揮金如土,每個月初拿著俸銀打賞姬妾,到了月末口袋空空,又帶著學生,穿著破爛衣裳,來到姬妾院中,彈著獨弦琴,反向她們討要飯錢。
顧閎中是南唐的宮廷畫家,也是李后主的“眼線”。他奉李煜之命,來到韓熙載家中以探虛實,偷看夜宴歌舞的每一處場景。回到宮廷后,李煜命顧閎中畫出韓熙載的放蕩生活。顧閎中憑借敏銳的洞察力和驚人的記憶力,將默記于心的夜宴全過程繪制成圖。
顧閎中筆下的韓熙載,在夜宴的各個場景中都雙眉緊鎖、心事重重,與賓客滿堂、歌舞升平的背景形成鮮明對比。因為顧閎中同樣了解南唐處境,理解韓熙載的苦悶與哀愁。他從韓熙載的角度出發,描繪出他沉郁寡歡的神態,準確傳達出了他矛盾、糾結又無可奈何的復雜心理。據說李后主看了顧閎中畫的韓熙載,就暫時放過了他。
唐寅為什么要摹畫韓熙載的故事?“他自題兩首七言絕句,反映了作畫時的心境。”程武彥說。
明朝中晚期,唐寅出生于蘇州的一個小市民家庭。父親經營一家小酒館,一心希望唐寅能考取功名、入仕為官。唐寅天資聰穎、不負父望,16歲中蘇州府試第一,28歲中南直隸鄉試第一。然而第二年的進京會試成了他一生的轉折點。29歲時,唐寅受到京城科場舞弊案的牽連,被黜為浙藩小吏。他以此為恥,堅決不去就職。失落之余,唐寅開始四處游蕩,縱情于酒色之中,靠賣文鬻(音同玉)畫為生。
在《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中,唐寅自題兩首七絕。第一首是:“身當鉤局乏魚羹,預給長勞借水衡。廢盡千金收艷粉,如何不學耿先生。”其中“耿先生”指南唐的一位女道士,她曾被韓熙載的政敵宋齊邱推薦入宮,并且深受李煜寵愛。唐寅借此問韓熙載:“你為什么花那么多錢來偽裝奢靡、逃避任命,而不學耿先生入宮廷為國效力呢?”由此感懷自己的身世境遇。
第二首是:“梳成鴉鬢演新歌,院院燒燈擁翠娥。瀟灑心情誰得似,灞橋風雪鄭元和。”“灞橋風雪”說的是唐代宰相鄭綮(音同起)。他善于作詩,但不愿為名利所累,因而不常寫。別人問他:“可有新詩否?”他回答:“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此處何以得之?”“鄭元和”這個人物則出自《太平廣記》之《李娃傳》,他身上有著雙重標簽:狀元和乞兒。鄭元和曾被寄予厚望,順利取得了入京會試的資格,卻因與煙花女子相戀,耽誤考期,流浪街頭,最后又奮發讀書,考上了狀元。
唐寅借鄭綮與鄭元和這兩個人物抒發胸臆:“我懷才不遇、落魄浪蕩,但我寫自己想寫的詩,畫自己愿意畫的畫。”而這,或許也就是唐寅不惜花費心力,臨摹這張工筆長卷的原因。

唐寅(1470 年—1524 年)字伯虎,后改字子畏,明代著名畫家、書法家、詩人,繪畫上與沈周、文徵明、仇英并稱“吳門四家”詩文上與祝允明、文徵明、徐禎卿并稱“吳中四才子”。
《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曾為清代鑒賞家李咸中所收藏,抗戰前后隨民間文物流入川渝地區。1952年,重慶市民汪策以5000萬舊幣(現約5000元人民幣)的價格出售給當時的西南博物院。
在原作《韓熙載夜宴圖》中,韓熙載共出現在5幕場景中,琵琶演奏、六幺獨舞、宴間小憩、管樂合奏、賓客酬應,開場便是宴會的高潮。唐寅則在畫作開端增加了一個場景,畫一位侍女稟告韓熙載有客來臨,往后才是聽琴、清吹、觀舞等熱鬧場面,卷末畫小憩與送別,共6幕。“唐寅的摹本,全卷像敘事詩一般,有起有伏、有張有弛。”程武彥說。
唐寅是“吳門畫派”的領軍人物。他運用了“三白法”,在仕女面部鋪上厚重的白粉,將額頭、鼻子、下巴都染成了白色。男子臉上的染色則薄而淡,須發毛根暈染細膩,顯得真實自然。唐寅還在摹本中融入了大量的明代元素,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對家具結構的改動——將原作中的桌椅雙棖(音同城),改為明代流行的單棖。在人物背后的屏風上,寫意山水、花鳥等景物也處處透著“吳門畫派”的清秀風貌。
“《明唐寅臨韓熙載夜宴圖》不僅是一件技法精湛的藝術作品,還是史學家研究明代文化的珍貴史料。” 程武彥說。書畫鑒賞大家謝稚柳如此評價,《韓熙載夜宴圖》的歷代名家摹本眾多,“唐寅本是僅次于原作的精品。”
(感謝國家文物局博物館司對本欄目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