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原篝火

常星兒

1

爸爸坐在驢背上，驢背上掛著一個褡褳。旺來牽著驢，急急地走在前頭。

旺來是陪爸爸去城里治病的。

爸爸一個勁兒地咳嗽，弓著腰，兩手拄著褡褳，像是護著它，又像是靠它支撐著身子。褡褳里裝著根雕。

爸爸對根雕太癡迷了。沙原上的樹根和其他地方的樹根不一樣，尤其是山杏根和黃柳根，根結大而怪異。爸爸就把它們弄到家里，反復琢磨，拿著刻刀，對著一個樹根一坐就是半宿。有一次，村里來了幾個城里人，他們看了根雕，要買。可爸爸不賣，多少錢也不賣。

爸爸生病已經一年多了。現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家里只有這些根雕能賣錢，可這些根雕都是爸爸心頭上的肉啊！

2

正是冬天，沙原上干冷干冷的，沒有一點兒風。

爸爸一路無話，只是一陣緊似一陣地咳嗽。兩天了，他什么也沒吃。

3

“你看到這兩行腳印了沒有？”爸爸突然問旺來。

旺來沒吱聲。

“看樣子，這腳印至少是前天留下的。”爸爸又說。

坨道岔出一條小路，有兩行腳印朝小路岔去。

那條小路其實是野兔、狐貍蹚出來的。鉆進坨子里，小路就漸漸地消失了。

“那兩個人迷路了，還在坨子里。”爸爸看著旺來。

“爸，你的病不能再耽誤了！”

“旺來，狠抽小毛驢……咳咳——”爸爸說。

4

天黑前，旺來和爸爸終于找到了那兩個人。

他們一老一小，蜷在一個坨坑里，一動不動。

爸爸走過去，扶起那個上年紀的，又扶起那個年輕人，叫他倆靠坐在坨坎上。他倆的臉色青白，沒有一點兒血色。

扶起他倆之后，爸爸蹲在那兒咳了好一陣。咳完，也沒起來，依然蹲在那兒。

天已全黑下來。

旺來拉著小毛驢站在一旁。小毛驢不停地捯著腳，它太累了。

寒氣一層層圍過來，旺來開始打哆嗦。

“這兒需要一堆火啊。”爸爸說。

爸爸從褡褳里拿出根雕，把它們一個個擺在地上，架起，然后在架好的根雕下面放了一撮火柴，火柴頭一律朝上。“爸，你這是……”旺來吃驚地問，“爸，不能燒！我們還得賣掉它們給你治病呢！”旺來瘋一樣撲過去，要搶下根雕。

爸爸看著那兩個人，“他倆是凍成這樣的，他倆需要一堆火啊！”

5

火苗越來越高，越來越旺，由暗紅變成橘紅，呼呼地上下跳躍，把兩個人的臉映得一明一暗，一明一暗……這是冬夜里沙原深處的篝火啊！

秋水長天摘自《老人、孩子和兩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