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什么

梁文道

【適用話題】寬恕 原諒 認錯 道歉

寬恕，首先要有一座劇場、一個舞臺，以及兩個角色：一個是犯了錯的罪人，另一個是受害者。不可能也不應該有第三者的存在，因為沒有人可以代替罪人請求諒解，也沒有人可以代表受害者施與寬容。

舞臺上的第一句臺詞是“對不起，我錯了，請原諒我”。這句話有意思的地方是它本身就是一種冒犯，說出這話的人正打算占用對方的寶貴時間，發表演說，以坦承自己的罪行和犯錯的原因。何其斗膽？他竟以為對方受害之后還得暫緩怒氣，騰出時間來聆聽自己？一個犯了錯的人有什么權力要求這樣的空白呢？所以這句“對不起”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因此，在請求寬恕的劇情上演之前，祈求寬宥的罪人應先以再度的錯誤來說明自己的身份：“你看，我又錯了，我果然就是那個犯罪的人?！倍蔷洹皩Σ黄稹保陀辛穗p重的意義；表面上是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向對方致歉，底下卻同時在為這句話本身道歉。它一方面自大地侵犯了對方的時間，要求對方給予耐性；另一方面則立刻為了這個侵犯認錯。

寬恕舞臺上的第一句臺詞“對不起”的真正意思，就是“對不起，請原諒我占用了你的時間，也請原諒我這么無賴地煩著你，要你聽我接下來的話”。

如果受害者愿意停留并且傾聽，道歉和寬恕的條件才得以具備。但要是對方拂袖而去，不愿響應什么，寬恕的劇場就要草草落幕了。剩下的罪人沒有燈光照射，站在黑暗之中，帶著一條新增的罪名。

【素材分析】電視劇《流星花園》里道明寺有句話被當時不少人引為經典：“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干嗎？”雖然有些偏激，但也揭示了一部分真理。想求得別人的寬恕和原諒，其首要條件是受害者愿意停留并且傾聽，然后犯錯的人才有資格道歉。但是，如果對方不愿意接受，那么寬恕也就無從談起，犯錯的人也將一直生活在此事帶來的陰影里。或許錯的一方不值得原諒，或許這就是傷害別人的代價。

【速用名言】

1.有時也覺得寬恕是美德，但立刻也疑心這話是怯漢所發明，因為他沒有報復的勇氣；或者倒是卑怯的壞人所創造，因為他貽害于人而怕人來報復，便騙以寬恕的美名?！F代文學家 魯迅

2.我們贊美寬恕，但也同情復仇，要求被害人無條件寬恕，是一種“德之賊也”的邪惡心腸，有些仇恨，可以寬恕；有些仇恨，不可以寬恕?！敶骷?柏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