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現行稅制與國際借鑒的我國信托稅制構建

姜偉軍

[摘? ? 要] 近年來，信托在我國受到眾多企業家、高凈值人群的關注，一些機構已開始為客戶實施信托業務，卻因信托稅制不健全，導致重復征稅及稅負不公，成為制約我國信托業務發展的瓶頸。本文結合我國現行稅制，借鑒美英日等國實行的信托稅制，提出我國制定信托稅制應遵循的基本原則和信托稅制的構建。

[關鍵詞] 家族信托;國際借鑒;信托稅制

doi ： 10 . 3969 / j . issn . 1673 - 0194 . 2018. 21. 052

[中圖分類號] F832.49?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1673 - 0194（2018）21- 0125- 04

0? ? ? 引? ? 言

在經歷了30多年的財富積累后，中國的高凈值人群在通過各種投資使財富持續增值的同時，更希望選擇有效的方式來實現財富和事業的傳承，而對于家族企業主來說，這種需求尤為強烈。據調查，中國的私營企業中90%是家族企業，資產在10億元人民幣以上的高凈值人群基本已經達到了退休年齡，在未來10年內，國內將至少有300多萬民營企業面臨財富和企業的傳承問題。

1? ? ? 我國信托稅制現狀分析

信托作為海外財富傳承的成熟工具，正成為國內眾多企業家、高凈值人群追逐的焦點，迅速積累的中國私人財富也亟須通過家族信托進行管理與傳承，作為家族財富管理與傳承的主要形式就是家族信托。家族信托是以家族成員作為委托人，將合法擁有的財產委托給信托機構，由信托機構代為管理、處置家庭財產，并向指定受益人定期分配的一種財產管理方式，以實現家族財富的規劃、傳承和保護。

1.1? ?國內信托的發展及特征

1.1.1? ?家族財富管理和傳承吸引相關機構進入信托領域

按照生命周期理論判斷，中國百強富豪中，有一半左右已經位于穩定期后半階段，隨著年齡增大以及子女成年，財富傳承需求會越來越大，以提供家族財富傳承管理服務的相關機構已逐步進入家族信托領域。如平安信托、招商銀行與外貿信托合作、北京銀行與北京國際信托合作、建設銀行與建信信托合作均推出了家族信托業務;中國銀行、民生銀行、中信信托、上海信托、中融信托等紛紛成立家族信托管理辦公室;信誠人壽與中信信托聯袂推出的國內首單終身壽險信托——保險金信托;浙江藍源資本在全國設立了十余家家族財富管理工作室;海外機構如ILS 集團、國際家族基金協會（IFOA）在中國設立了辦事機構。

1.1.2? ?家族信托業務模式、類型呈多樣化

近年來，信托公司與銀行、保險公司等機構合作，開展家族信托業務。截至2016年底，中國境內已有21家信托機構和14家商業銀行開展家族信托業務，家族信托規模約為441.8億元。家族信托的典型業務模型可以分為四種：一是信托公司主導模式，如平安財富進行的鴻承世家系列單一萬全資金信托;二是私人銀行主導模式，如外貿信托與招商銀行合作簽約家族信托客戶，其在交易結構設計方面的特點突出了銀行在整個家族信托中的主導作用;三是私人銀行和信托公司合作，如北京銀行與北京信托推出的信托公司與私人銀行合作模式的典型產品;四是保險公司和信托公司合作，如誠信人壽和中信信托聯合推出一系列面向國內高端人群市場的創新性產品，該產品嵌套一款高端定制終身壽險產品，兼具資產管理和事務管理功能。

1.1.3? ?信托門檻較高但業務單一

現階段，我國信托主要針對現金和金融資產展開，業務單一，受托金額門檻大多設定在5 000萬（少則3 000萬元）以上，家庭總資產2億元以上，實質仍處于以資金信托為主的初級階段，絕大部分的家族信托業務為資金信托，客戶委托資產額度和定制化程度不高，收費水平較低，且多為被動式管理模式，以依據客戶或私人銀行指令進行相關資產配置為主，具有一定的事務信托特征。

我國香港、臺灣地區由于較早引入歐美信托制度，加之富裕人群注重財富規劃和傳承，家族信托發展非常繁榮。大陸富豪大多通過在香港或者境外運作模式，設立家族信托通過在海外設立信托來實現家族利益最大化。

1.2? ?我國信托稅制現狀

2001年我國頒布的《信托法》只是提出了一個基礎架構，還有許多配套的制度需要建立，信托稅制就是其中一項極其重要的配套制度。我國原有的稅收制度均是與“一物一權”的傳統財產制度相適應，難以簡單套用信托這種“一物二權”的創新財產制度，必須予以重構。

1.2.1? ?信托法過于粗糙，信托稅制缺失

《信托法》已實施十余年，但信托法對信托財產的所有權規定不明確，沒有明確“一物二權”的財產制度，沒有像德國或日本規定受托人享有所有權，受益人享有債權的基本規則。信托活動開展了十多年，但原有的財產制度是建立在“一物一權”基礎上的，財產權的所有人與受益人二位一體，不可分離，稅收業務只能適用當前共性的稅法。

1.2.2信托稅制缺失的后果

（1）重復征稅。按現行稅制，在信托存續期間，受托人管理信托產生的收益需繳納所得稅，當受托人對信托收益進行分配時，該部分收益需再次繳納所得稅，出現了同一收益重復繳納所得稅的現象。再以不動產信托為例，若委托人設立自益信托，則在信托的設立階段，由于發生了不動產的移轉，發生一次契稅;在信托存續階段，若發生受托人的變更，不動產的移轉同樣需要繳納契稅;當信托終止時，受托人將信托財產轉移給受益人（自益信托中受益人即委托人），再次發生契稅。同一不動產在信托設立、存續、終止的三個階段共發生三次契稅，而在信托的各個階段，不動產的所有權只是發生了形式轉移，而不動產的實質權益卻始終被委托人享有，形成重復征稅。

（2）稅負不公。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規定：對投資者（包括個人和機構投資者）從基金分配中取得的收入，暫不征收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而開放式證券投資基金只是證券投資基金的一種，證券投資基金又屬于資金信托的一種，是信托的一種表現形式。該規定對投資者從此種信托形式中取得的收入給予稅收優惠，導致了其他形式的信托經營活動稅負高于證券投資基金稅負的不公平問題。

建立在“一物一權”基礎上的現行稅制面對“雙重所有權”的信托制度，會導致稅負不公。構建適合我國國情并符合信托規則的信托稅制，對避免信托當事人不合理稅負，防止稅收流失，完善金融稅制，有效發揮信托的系統功能，促進信托業健康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2? ? ? 信托稅制構建原則——借鑒國際信托

2.1? ?美英日等國信托稅制依據的基本理論

信托稅制是國家稅制的構成部分，首先應當遵守國家稅制的基本原則，如稅收法定、量能課稅。但是，信托稅制作為區別于“一物一權”主義主導下的財產制度，又有自己的獨特之處。信托的優勢在于可以實現所有人與受益人權益的分離、風險的分離。英美日等國信托稅制依據的基本理論主要如下。

2.1.1? ?信托導管理論

以受益人為自己還是他人分為自益信托和他益信托。在他益信托中，信托本質上被視為委托人對受益人的饋贈，這種饋贈包括生前的贈予和死后的遺贈，受托人在其中的角色為“樞紐和通道”，不享有實質性的信托利益，這就是著名的“信托導管理論”。日本的信托稅制設計采用信托導管理論。

2.1.2? ?信托實體理論

認為信托及信托財產為一實體，那么除作為委托人與受益人財產輸送的管道之外，尚應同時承認信托所增加的利益可以累積及儲存在信托財產中，受托人根據對財產做交付或再利用的信托行為，可以不交付或延緩交付時間。

采用實體理論，因為信托財產可以累積或延緩交付，受益人可利用此期間調節所得年度，這樣易產生租稅規避行為，因此稅制應做防止不當避稅的設計。采用導管理論，處理方式較為簡便，直接以信托財產的取得年度的所得作為受益人的年度所得，沒有防止延緩稅負的必要。

2.2? ?英美日信托稅制的實踐

英國是近代世界信托制度的發源地，其個人信托業也異常發達，在英國整個信托業務總量中占比可達到80%，涉及財產管理、遺囑執行和遺產管理等方面。美國是世界信托業最發達的國家，美國人非常注重家庭及個人財產規劃，從理財、節稅到整體財產分配及繼承，多由專業財稅顧問、會計師及律師等專業人士共同完成，這主要受到了美國社會文化、較高的遺產稅等因素的推動。家族信托更是個人及家庭財富規劃的重要工具，洛克菲勒家族、肯尼迪家族等都已借道家族信托、家族基金會的財富傳承機制，成就了家族財富的基業長青。日本是最早引進歐美信托制度的亞洲國家，發展之初商事信托占據主導，個人信托發展滯后，不過近年來隨著人口老齡化、信托法律法規的完善，以家族信托為代表的個人信托在日本得到了長足發展。

英國、美國和日本等信托業發展較成熟的國家，涉及信托的稅收內容一般涉及信托設立環節的課稅、受托人管理、運用和處分信托財產環節的課稅、信托利益交付環節的課稅和信托關系終了時財產權轉移環節的課稅。

就納稅主體而言，各國一般遵循“實質課稅原則”，奉行“誰受益、誰納稅”;就信托稅制的稅種而言，從設立到終止需要經歷信托設立、信托存續和信托終止三個環節， 各國一般在信托設立環節征收資本利得稅，在信托存續環節對信托財產收入征收商品稅、所得稅，對信托報酬征收所得稅;在信托終止環節，對信托收益征收所得稅、遺產稅等;各國一般都對公益信托中的信托財產及其收益采取稅收減免等優惠政策。

2.3? ?我國信托稅制構建應遵循的基本原則

2.3.1? ?堅持稅收法定的原則

稅收法定是指一切稅收以及與其有關的活動都必須有法律明確規定，沒有法律明確規定的，人們不負有納稅義務，任何機關和個人也都無權向其征稅。

2.3.2? ?堅持稅收的公平和效率原則

稅收公平的原則實際上有兩個方面：一是非歧視性的原則，即稅法應對具有相同條件的納稅人實行無差別稅收待遇。二是按納稅能力實行區別對待的原則。具有相同納稅能力的納稅人要承擔等量的稅額，以實現“橫向公平”;而納稅能力不同的納稅人要承擔不同量的稅額，以實現“縱向公平”。稅收效率原則是指國家征稅應使社會承擔非稅款負擔為最小，即以最少的成本損失取得依法應有稅收收入。

2.3.3? ?堅持實質課稅原則

在適用稅法確認各個課稅要素時，須從實際出發，從事物的本質去審查確認。如果實質條件滿足了課稅要件，那么就應按實質條件的指向確認納稅義務。

3? ? ? 我國信托稅制構建及主要稅種的信托適用

根據現行稅制和國際經驗，我國制定統一的信托專門法律難度較大，信托稅制的內容仍會散見于各個涉稅法律規定中，但應在修訂稅收法律法規時，增加符合信托稅收的相關條款，以形成并完善我國信托稅制。

3.1? ?設計信托稅收體系，形成信托稅制

3.1.1? ?按信托本質確定納稅種類

就目前的情況看，信托稅制涉及的主要稅種包括所得稅、增值稅、印花稅、契稅、房產稅和土地增值稅等。信托在設立、存續及終止三個階段都會使用印花稅的應稅憑證，會引發印花稅;當不動產充當信托財產時，將會產生契稅;信托活動常常是一種經營活動，當信托運營涉及增值稅的應稅項目時，則發生增值稅;當城鎮房產作為信托財產時，就可能發生房產稅;當信托財產為土地使用權時，由于土地價格受時間市場等因素的影響，將可能發生土地增值稅。

3.1.2? ?按信托類型確定納稅環節

信托財產的所得稅，只要信托財產當年度實現了收益，即使受益人沒有取得信托收益也要發生納稅義務。在發生應納契稅、增值稅、印花稅和房產稅的場合，雖然受益人在信托存續期間并沒有取得信托財產，但只要發生應稅行為即受托人一旦取得信托財產，就應確認發生納稅義務，而不應等到信托結束受益人取得信托財產時才繳納。

3.1.3? ?按信托環節確定納稅主體

信托存在三方當事人：委托人、受托人和受益人。信托稅制應運用實質課稅原則，依據“誰獲益、誰納稅”的規則，按照節約交易成本的做法來確定納稅主體。

在信托財產的三個移轉環節，由受益人或委托人為納稅主體，并由他們自行申報和繳納;在信托的管理環節，信托財產處于受托人的控制之下，由其代為繳納較為方便，但法律上的納稅主體仍然是受益人。

3.2? ?信托稅制涉及的稅種對家族信托的適用

結合現行稅制中的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契稅、印花稅、房產稅、土地增值稅及可能開征的遺產稅、贈予稅等稅種，補充完善涉及信托稅收的條款和相應辦法，在國際經驗的基礎上，形成我國的信托稅制。

3.2.1? ?所得稅

信托財產在信托當事人之間轉移的環節如屬自益信托，信托當事人任何一方不征所得稅。如屬他益信托，對委托人和受托人不征收所得稅，但對受益人要根據不同情況征收所得稅，納稅義務人為受益人;如果屬公益信托，則應享受捐贈于公益事業同等的稅收優惠;在信托存續期間、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的環節，如果信托財產產生了收益，則應對該收益征收所得稅。納稅義務人為受益人，受托人應當區分受益人是企業還是個人，分別按照《企業所得稅法》和《個人所得稅法》的相應規定扣繳所得稅，并適用相應稅收優惠。

3.2.2? ?增值稅

全面實施營改增后，原來征收營業稅的項目一律改為征收增值稅。如果信托活動涉及增值稅的應稅項目，則要發生增值稅納稅義務。信托財產在信托當事人之間轉移的環節，若屬自益信托，對信托當事人任何一方不征增值稅。若屬他益信托，對受托人和受益人不應征收增值稅，但對委托人，如果發生了增值稅的應稅行為，則應當繳納相應的增值稅。若他益信托為公益信托，則應對委托人予以減免增值稅;在信托存續期間、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的環節，如果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時發生了增值稅的應稅行為，則應當繳納增值稅，納稅義務人為受益人，受托人應為扣繳義務人。公益信托增值稅應予以優惠。

3.2.3? ?印花稅

信托無論在設立、管理和結束階段，都會使用印花稅的應稅憑證，因而將會產生印花稅納稅義務。現行印花稅的規定基本上可以適用于信托活動，但對信托財產在信托當事人之間轉移環節使用產權轉移書據，應當避免重復納稅。自益信托應對產權轉移書據免征印花稅;他益信托只應對委托人和受益人征收一次產權轉移書據所產生的印花稅。公益信托的印花稅應予以減免。

3.2.4? ?契稅

當信托財產為不動產時，將發生契稅。信托財產在信托當事人之間轉移的環節，若屬自益信托，對信托當事人任何一方不應征契稅;若屬他益信托，對委托人和受托人不應征收契稅，只對受益人征收相應的契稅。如果設立的他益信托為公益信托，則應當免征契稅。在信托存續期間，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時發生了契稅應稅行為，則應當繳納契稅，納稅義務人為受益人，受托人應為扣繳義務人。

3.2.5? ?土地增值稅

當信托財產為不動產時，將可能發生土地增值稅納稅義務。信托財產在信托當事人之間轉移的環節，無論是自益信托與他益信托均不發生土地增值稅;在信托存續期間、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的環節，如果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時將作為信托財產的不動產對外有償轉讓并取得超額收益，應當由受益人繳納土地增值稅，受托人應為扣繳義務人。如果是公益信托，應當減免土地增值稅。

3.2.6? ?房產稅

我國現行的房產稅是以房屋為征稅對象，按照房屋的計稅余值或租金收入，向產權所有人征收的一種稅。當信托財產為城鎮房屋時，將有可能發生房產稅。信托財產在信托當事人之間轉移的環節，房產稅的納稅義務人應為受益人。在信托存續期間、受托人管理信托財產的環節，納稅義務人為受益人。如果是公益信托，應當予以優惠。

一些國家征收的遺產稅，經過多年實踐，體現出一些負面結果，如征稅成本高，富人將財產轉移到國外，對經濟發展不利等，加拿大、澳大利亞、新加坡及我國香港都先后廢止了遺產稅。我國是否開征遺產稅尚無明確說法，所以在信托稅制構建上可暫不列入重點，但在進行家族信托業務時可作為一個要考慮的未來影響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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