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連點贊的勇氣都沒有了

曹林

常州市朝陽中學校長殷濤拒絕為成績優異的女兒小升初擇“名校”，讓女兒進入了自己所在的外來工孩子占到了大多數的中學，這也讓他承受了來自身邊人的不少壓力。最近，殷濤的一篇文章《校長的孩子都去擇校了，誰會相信我的教育理想》又讓他成為“網紅”，殷濤的做法獲得了常州市教育局局長的力挺、點贊。不少家長說，我們本來要擇校的，知道你女兒在，我們就不走了。曾有一位家長因為孩子沒有擇校成功而整夜失眠，看校長的孩子沒擇校就放心了。

這個校長的行為贏得了很多網友的點擊，不過也有一些爭議，有人說他這樣做對孩子不負責任，有的說他為了自己的理想而犧牲了孩子，甚至有人說他是做秀——說做秀的人真太沒有良心了，哪有拿自己孩子這樣做秀的？說“為了教育理想犧牲自己的孩子”，也是妄言。沒有誰比父母更愛自己的孩子、更對孩子的前程負責，讓孩子留在自己任校長的學校，并非什么“悲壯的犧牲”，更多是傳遞一種對自身教育理想的充分自信。作為父親，他對女兒的前途負責，作為老師，他對自己的教學方法負責，作為校長，他對每一個孩子的未來負責。

殷濤校長以把女兒留在本校的方式表達了對理想的自信，我們有什么理由不給他點贊，不支持他的教育理想呢？

我想，很多人之所以沒有為殷濤點贊，甚至有一些爭議，并非是覺得校長做得不對，而是自己做不到這一點，沒有勇氣承認校長的正確。沒有勇氣去給他點贊。在當下的教育環境下，多數家長可能都做不到像殷濤這樣。別說孩子成績優秀，家中又有資源讓孩子去名校讀書——即使成績不好，也沒有條件和資源，家長都會竭盡所能、絞盡腦汁把孩子往名校送，高價買學區房，耗盡人脈找關系，說什么也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人們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常抱著一種復雜的心情――不去點贊，甚至質疑，并非覺得別人做得不對，而是為自己“做不到”找一個借口。

其實不必如此，殷濤有勇氣通過“將女兒留在自己的學校”向擇校說不，我們不能連點贊的勇氣都沒有。說實話，作為一個父親，一個在理念上批判擇校的媒體人，一個也有點兒教育理想的人，我也沒有殷濤這樣的實踐勇氣。我也曾想擺脫那種教育現實主義和功利主義的束縛，尊重孩子的天性，不讓孩子去報各種興趣班，不去擇校。可等孩子漸漸長大，我的想法開始松動，因為身邊的人都在想方設法給孩子擇校。作為一個評論員，我可以從容地談論那些教育理想，可一旦置換成家長身份，進入到那種功利和焦躁的社會氛圍中后，立刻被現實打得灰頭土臉，卷入那種對“起跑線”的焦慮和追求中。

我們沒有殷濤那樣的行動勇氣，但起碼應該有勇氣為他的行動鼓掌。想起一段名言，一個理智的人會讓自己去適應這個世界，而一個不理智的人則會堅持嘗試讓這個世界去適應他。因此，這個世界所有的進步，都依賴于這些不理智的人。——應該向殷濤這個從我們庸常的角度看起來“不那么理智的人”致敬！

一邊絞盡腦汁讓孩子擇校，一邊為不擇校的校長鼓掌——不必覺得自己的人格很分裂，不能苛刻一個社會中人人都至善至真至美，多數人都是有缺點的平常之人。在我的價值次序中，我是這樣排序的，首先起碼要有基本的是非感，即使不言不行，但起碼不說假話不做壞事；第二層是敢言者，即使沒有行動，但勇于說出一些真話；第三層是行動者，行勝于言，一個積極的行動勝于千言萬語；第四層是又言又行，并且言行一致，既向社會輸送著理想主義，又在行動上去積極推進。殷濤校長就屬于這一層吧，既言又行，保持著父親、老師、校長身份上的言行一致，用行動去推動自己的教育理想。我們多數人雖然做不到這一點，沒有能力超越世俗功利而去實踐，但起碼有能力做到前面兩個層面，保持著基本的是非感，為敢言敢行者點贊。

在很多做面包的不吃自己做的面包、養雞的人不吃自己養的雞的語境中，一個把女兒留在自己學校的校長太珍貴了。今天看起來，這樣的理想主義都可能有些悲壯，但他們是對的，社會的進步依賴著他們。帶著羞愧、歉意和敬意，為這樣的校長鼓掌。

（選自《中國青年報》）

【推薦語】 帶著羞愧、歉意和敬意為殷濤校長點贊、鼓掌，只需要那么一點勇氣。雖然這樣的舉動微不足道且很卑微，但匯集起來，就是一股磅礴的力量，它讓“真的猛士”在奮然前行中感受到一點微暖。人類社會前行的歷史都是這些“非理智者悲壯的犧牲”推動的，社會進步依賴他們。我們雖不能及，但要心向往之，欣而鼓之。如果大家都如此，相信我們會以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效益。為殷校長們點贊吧，鼓起你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