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身后

三石落地

去他的北上廣，我終有一天會把你踩在腳下！”

這是何明大學剛畢業時，在外灘喝著二鍋頭面朝黃浦江說過的豪言壯語。而現在他實現了他的誓言，不過，是他被這座城市踩在了腳下。

何明住在面積不過10平米的地下室，潮濕、陰暗，偶爾出現的小動物會令這間房間充滿了不安的怪味。

因郊外房租低，這間地下室離他上班的地方很遠，何明總要趕早班公交。但對于他來說，清晨6點是他最美好的時光。因為每當朝陽升起，一切都會顯得年輕而富有朝氣。

而他將在今天迎來他的競職演說。面試他的是公司副總裁，為此他隆重地從破舊的皮箱內，拿出了平時不輕易穿的一件白色襯衫和一條藏青色西褲。

美好的心情夾雜著一絲緊張，這使他格外精神。至少今天他看什么都感覺十分親切自然。對面座椅上的奶奶，提著個編織籃，花白的頭發讓她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鮮明。車門旁坐著一身破舊運動服的中年人，滿身泥濘，身邊還有一捆大麻袋，里面不知裝了什么。

他們正在努力地過著每一天。

車上了條高架橋，越開越快。初升的太陽斜射入車廂，溫度也漸漸攀升。

一座城市的一天即將開始！

“吱——”一聲急剎打破了車廂里的安靜。“怎么開車的！”司機拉開窗戶，向停在旁邊的白色轎車謾罵起來。人總是想趁著理直氣壯的時候，讓別人逃不開眾目睽睽下的尷尬。在座的乘客其實也都習慣了，至于那位老奶奶可嚇得不輕，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而何明前一秒剛沉浸在想象中，后一秒就感到背后一片濕熱。何明立馬起身，轉頭一看，原來是后座的女生把一杯咖啡灑到了他的背上。

天哪！咖啡是黑色的，那白色的襯衫不就黑了？那我去面試不是很尷尬，領導會說我準備不足，對我的面試印象就不好了？都怪這女生！她毀了我的前途！

何明內心的搏斗越來越激烈，他剛想對著女孩說理，女生馬上從包里掏出了一包紙巾，向何明道歉：“真是對不起啊，咖啡有點燙，我沒拿穩。”何明永遠的刀子嘴豆腐心，見女生這么誠懇地道歉，只能怪自己倒霉。

“你知道嗎？今天對我很重要，八百年趕上一次的機會，就讓你給我來了個下馬威。”

女生說：“你是去面試嗎？”

“你怎么知道？”何明反問。

“我看我爸面試過很多人，基本上都穿著精神十足的樣子，但很多也都被淘汰了。”

“為什么？”

“他們總愛去表達自己的豐功偉績，但都不愿意承認自己眼下的不足。”

何明覺得這個女生有主見，頓時他內心原本的陰霾一掃而空。

何明說：“這是我進入社會第5年，我每天都在想著如何去為自己的理想努力一把。北上廣這種地方，你不付出所有，那就得準備失去所有。”

女生說：“沒關系呀，失去所有，但我依舊堅強，還能奮斗。”

說完，兩人都不經意地笑了。公交車也重新啟動，一路馳騁，向著目的地進發。

那天后，何明常常在早班車上看到那個女生，她還是每天端著一杯咖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小涵。

他們在一次次的見面中，暢談人生，成了要好的伙伴。

何明有時候也會疑惑，問小涵：“你在哪兒上班呀？我看你每天都和我一起下車。”

小涵笑著說：“我是無業游民呢。”何明也是微微一笑，這姑娘，總是這樣。

雖然上次有咖啡“添色”，但何明的面試很出彩，擊敗了眾多猛將，成功入選。

面試他的副總裁還調侃他說：“照你這情況，下次衣服得多備幾件放包里。”何明難為情地撓撓后腦勺，傻笑著點點頭。

事業一步步上升，愛情也初露苗頭。從無話不談到情愫萌芽，也是在一天的早班車上。

何明拉過旁邊小涵的手說：“做我女朋友吧。”小涵微微一愣，開心地點點頭：“好啊！”

何明輕輕地親了下女生的額頭，低聲說：“遇見你真好。”

愛情來的時候是幸福的，生活也就變得積極。雖然你上一秒在抱怨生活，下一秒也可能就在感謝生活。

11月13日，是小涵的26歲生日。

何明早早地在一家金店買了一條上千元的項鏈，準備送給小涵。照舊，早班車上，讓司機熟悉的一對情侶正坐在車廂后——小涵和何明以及揣在他兜里的項鏈。何明不準備馬上給小涵，他約好了一家法式餐館，晚上準備親手為小涵戴上，并且向她求婚。

過了十分鐘，小涵說：“我先下車，去買點東西。”車剛到下一站，何明發現小涵的雨傘落在了座位底下，眼看天要下雨，他立馬下車，朝小涵追了過去。

突然，他看到公司副總裁的車正停在一家百貨商場門口，而這時從百貨樓里走出來兩個人，一個人正是自己的大領導，另外一個人是小涵！

這一刻，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起了當初小涵說的那句話：“我爸面試過很多人……”副總裁就是小涵的爸爸！他也意識到，或許自己的晉升完全是依靠了小涵，而且，一個副總裁的女兒怎么可能跟自己天天坐早班車，玩玩而已罷了！

此時，何明拿起手機，向小涵發了一條短信：“原來你爸爸就是那位當初讓我晉升的人，我不知道是否應該感謝你，但你隱瞞了這一切。”發送成功，何明摔下了雨傘，轉身而去。

收到短信的小涵，不知所措，四處尋找著何明的身影，但她沒找到，也不知道該怎么向何明解釋。

很多天后，何明提交了辭職信，晚上他再次來到闊別已久的外灘邊。不同的是，這里的夜景變得更美了。同樣的是，他拿著一瓶二鍋頭，坐在椅子上，過去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

“你現在這樣，跟我5年前看到的你一樣。”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小涵坐了下來，一身休閑裝，手里拿著一罐啤酒：“我找了你好幾天！聽說你辭職，我估計你會來這兒。”

小涵接著說：“5年前，我父母離異了，我爸爸看上一個有錢的女人，走了。他走的時候，連頭也沒回一下，只剩我和我媽傻傻地坐在房間里。我媽很要強，為了生計，只身一人帶著我來到上海打拼。憑借她個人的出色能力，在我現在爸爸的公司里得到了重用，也就因此結識了我爸爸，也就是你認識的副總裁。最后他們在一起了。我成了一個有錢人的女兒，但我不想看到他們結婚，我怕又有一天，金錢又會戰勝了愛情，會再一次無情地剝奪我剩余的一切。他們婚禮的那晚，我喝了很多酒，獨自來到外灘邊。在這里，我看到了你。我看到了你正在喊著‘去他的北上廣，我終有一天會把你踩在腳下。那一刻，你讓我充滿了溫暖。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你，直到你離開。

“你知道嗎？我就住在你地下室上面的6樓，我每天一大早都會在窗外看到一個男人背著包向大門走去。

“那個人居然也是你。你反反復復出現在我生命里的5年，時光讓我愛上了你。我每天都會感受到你的努力。

“面對家人的催婚，我發現有一個人始終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我想要見到你。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我提前坐上了公交車，只為等待你上車。為認識你，我準備了咖啡，不管司機有沒有剎車，我都會找機會接近你。

“我不知道那天你面試，當我知道了，我怕你會因為我受到批評。我一路跟著你來到你的公司。湊巧的是，面試你的人正好是我爸爸。我跟他說明了你的一切，你是有能力的，你要相信自己。”

何明放下了二鍋頭，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他一把抱住小涵，失聲痛哭。

小涵說：“你會離開我嗎？”

何明使勁地搖搖頭，這一刻，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多么容易放下他的男子漢氣概啊。

后來，小涵和何明結婚了，何明還是選擇離開她爸爸的公司，另起爐灶，開了一家咖啡店。

他還是每天都會早起坐公交車，小涵也依舊陪在他的身邊。

我愛你，不管你是否落泊，只要你勇敢地吶喊。

我永遠都會相信愛情，相信他會給每個傷心的人帶來堅強的力量。

你要永遠相信下去，也許就有這樣一個清晨，你不經意間就會遇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