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王爔堃

“所謂的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人到中年，每每讀到這段話，我的心都會顫動一剎。閑暇的時候，我時常會碾拾時光的滋味，回憶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幸福時光，追憶與父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與他對話，和他交流，揮之不去，魂牽夢繞。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是一位正直、嚴謹、勤奮、樂觀、質樸的人。他人如其字，方正得很，長得也很帥氣英俊，我們四個子女沒有一個人超得過他，學識也都比不上他。

我的父母親都是三線建設時期從祖國各地奔赴青海的。因家庭成分不好，加之子女多、負擔重，父親大學畢業后就主動要求到青海支邊工作。爸媽的感情很好，雖然爸爸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媽媽只念過兩年的書，但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工作上都很上進，生活上都很質樸，為人都很善良正直。改革開放的時候，全國各地都掀起了學習熱潮，媽媽技能沒得說，但理論知識欠缺，一有時間爸爸就給媽媽補課輔導，筆記記了幾大本子，圖也畫了不少，最后在爸爸的細心指導下媽媽不僅能看懂機械圖紙，也會簡單的機械制圖了，這可是不小的進步啊。

父母親那輩人，男的在家干活的不多，休息一天，爸爸都是幫著家里干活、分擔家務，有時爸爸還下廚做飯，一大盆衣服都是他洗，直到現在，眼前經常會浮現他反復把衣服揉搓在洗衣板上的畫面，爸爸對姥姥很孝敬，常對我們幾個孩子說，你們可以不孝順我，但一定要對姥姥、媽媽好，她們把你們帶大不容易，不能辜負了她們，周圍鄰居都夸媽媽有福氣。

父親對待母親有男人的責任與擔當，而對待子女是既慈愛又嚴厲。記得小時候，生活艱苦，條件不好，家里糧食不夠吃，肚子里沒有油水，到了冬天更是沒有什么蔬菜，土豆便成了家里的主食，一個冬天土豆能吃近千斤，只有春節才能吃上白面饅頭，日子過得很清苦，爸爸媽媽為了不委屈我們四個孩子，偶爾會買成套的豬下水改善伙食，有時也會給我們買肥膘肉煉豬油，油渣和白菜葉包包子吃，那可是小時候最美味的東西了。有時候碰到卡車上賣湟魚，我們就用臉盆買回來，收拾干凈后燉一大鍋，爸爸坐在飯桌旁耐心地一點一點地給我們剔魚刺，把魚肉分給我們四個孩子，看著我們吃得香，吃的高興，他總是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

爸爸不能經常回家，每次回家，我就趁機偷偷向爸爸要錢買冰棍吃，他總是寵溺地遞給我兩毛錢，說道，冰棍沒有營養，要吃就吃雪糕吧。那時候四分錢一根冰棍，八分錢一根雪糕，兩毛錢對我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心里就覺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疼愛我的人。

但是記得有一次父親也對我發了火。一日晚飯后，院子里的小伙伴喊著要在一起玩耍，我也著急想往外跑，爸爸問我作業寫完了嗎，我說玩回來再做，爸爸說做完作業再出去玩，我不聽，撒腿就往外跑，這時爸爸厲聲喊住我，讓我進屋寫作業，我不肯，執意要出去，結果挨了這輩子唯一一次爸爸的打。

父母養育了我們兄弟姐妹四人，長大一些，我們四人陸續考上大學，爸爸都是親自送我們去上學。上學的路上爸爸都是和我們一起坐硬座，沿途的顛簸對于五十歲左右的父親來說，現在想來真是夠辛苦的。有年春節放寒假，按照約定，我和爸爸回老家過年，在南京見面時，爸爸掏出一路未舍得吃的、從家里帶來的茶葉蛋，遞給我讓我吃，直到現在想起來，我的心依然濕潤和溫暖。

父親一生從沒有放松過學習，上大學的時候，成績基本都是5分（那時是五分制），五十多歲的時候參加全國培訓學習，與年輕人一起考試，成績名列前茅，我的孩子上高中時不會做的習題，我們早已生疏，父親看看書，都能輔導解題，經常還給鄰居的孩子輔導功課。愛書買書看書更是父親的平時事，早已成為他一輩子的習慣，這些也都潛移默化地傳遞給了兒女們。

父親一生兢兢業業，廉潔奉公。由于他所在單位離家較遠，那時交通不便，十天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有時半夜醒來，看見爸爸還在伏案工作寫材料，清晨天不亮依然按時趕班車去上班。父親退休前是單位的領導，分管生產、供應、銷售和后勤，在任上他始終堅守著共產黨人純潔的政治品質和理想信念，從不以權謀私，上學時用的稿紙，我們讓他拿點回來，他都認為占了公家的便宜，堅決不肯。送到家里的禮物，堅持還給送禮的人，還經常把媽媽的布包都搭出去，父親做的這些點點滴滴深深地影響著我。

退休之后，父母親沒享幾年的福，媽媽就生病了，很重！為了不給我們增添負擔，讓我們安心工作，爸爸義無反顧地承擔起照顧母親吃喝拉撒的重任，沒有白天沒有黑夜，所有的困難都自己扛著，這一照顧就是十年，艱辛可想而知，無怨無悔，任勞任怨，這也得益于他樂觀通達的性格和對母親的深情厚意！直到積勞成疾，爸爸也病倒了，之前全家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媽媽身上，忽視了爸爸，漠視了他也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啊，在家昏倒了兩次后，送到醫院我們仍然很樂觀，從沒想到他健壯的身體會被癌癥打倒，直至被確診后，我們都不愿承認這是事實。

媽媽去世后，在爸爸最后的三年多時間里，他依然保持著開朗樂觀的狀態，唱歌、看書、關心國際國內大事，最愛看“海峽兩岸”，喜歡吃肉吃魚，喜歡自己出去溜達，喜歡侍弄花草養魚。父親的記憶力非常好，經常會回憶起年輕時的人和事，什么時間在什么地方，什么人什么事，娓娓道來，家族里的事和長輩的故事講得有條不紊。期間經常囑咐我，在崗位上要多替老百姓著想，要為老百姓做點實事，教導我為官應該堅守什么，摒棄什么，不能沾染什么，謹記什么，時常提醒我、敲打我，現在想來都彌足珍貴。

父親這輩人經歷的太多，磨難太多，他生前雖然沒有給我們留下豐厚的財產，也沒有干出什么驚人的事業，但他身上所具有的知識分子的優秀品質及對黨的忠誠、對事業的追求、對家人的厚愛、對周邊人的真誠、對生活的樂觀都是留給我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人生，有太多的來不及，有太多的已遠去，爸爸生前面對世事的繁雜、人情的過往，特別是兒女們的種種不理解、不懂事、不周到，他都能以達觀、包容的姿態面對一切，現在想來用追悔、遺憾都無法表達我此刻復雜的心情，唯有祈愿爸爸拋開一切煩惱，遠離病魔，帶著從容、樂觀與率真在另一個世界和媽媽一起輕松、快樂地生活，永遠安好！

下輩子，愿與父母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