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幸的奇幻歷史漂流

鄭杰

作為象形文字的“幸”字，既代表著幸運(yùn)，也是一道枷鎖

“從前，我們的母語只被用來占卜吉兇。她所關(guān)注的，始終是命運(yùn)與前途。”這是陶林的新作《少年幸之旅·牧野大戰(zhàn)》的開篇。

古往今來，“命運(yùn)”是一個人們反復(fù)思考的母題。中國人的祖先通過星宿風(fēng)云、卜辭卦象來向上天尋命問運(yùn)。正是在這種追尋中，中國文化得以產(chǎn)生。不知道過去，也就無從窺見未來。《少年幸之旅·牧野大戰(zhàn)》將歷史與科幻交融，構(gòu)造了一個奇特的時空和一種頗為新異的文體。

故事的主體在中國文明發(fā)展的第一個高潮——商周之際。王國維先生認(rèn)為，這是中華民族的第一次重大變局時期。故事的起點卻在晚清時代，阿幸翁帶著一船孩子逃離加里曼丹島上被荷蘭殖民者滅亡的蘭芳國，自述在商周的境遇。蘭芳國是一個孤懸海外的“華人第一共和國”，不難想象，這是一個寄托了作者對現(xiàn)代民主善治向往的烏托邦。

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身份可疑的無名牧羊少年——幸，他從距離周人故地岐山不遠(yuǎn)的白鹿之原出發(fā)，開始了一次無始無終的漫長旅程。故事也隨之展開，由白鹿原上白鹿族的滅頂之災(zāi)，引出了周人的逐步崛起、戰(zhàn)勝殷商。少年幸的旅程中，埋藏著未來8000年爭端的若干線索。書中既包含重大軍事政治事件，也充滿了器物、生產(chǎn)、生活的真實細(xì)節(jié)，以消解掉《封神演義》這種純粹臆想化的經(jīng)典對于國人歷史認(rèn)知的遮蔽。或者，至少提供了一個新的知識路徑與入口，讓讀者得以以現(xiàn)代的眼光重新打量并接近歷史的真實。

真正賦予小說靈魂的，并不是這些敘事奇景，而是對周文王、周武王、帝辛（商紂王）、蘇妲己等歷史人物的重塑。作者意在為這些人物祛魅，為歷史正名。周文王姬昌寬仁待民、智慧隱忍、勵精圖治，同時也是一位老謀深算、心如深淵的政治家；周武王姬發(fā)一直被視為勇武君王的代表，書中則把他性格中怯懦、猶豫的一面暴露出來；商紂王古來就是昏聵無道、剛愎殘暴的代名詞，但作者穿過炮烙、蛇坑、酒池肉林之類不經(jīng)的想象，展示了他聰明、果敢、頗有遠(yuǎn)略的一面。商紂王自焚而死、象征著殷商的鹿臺坍塌那一刻，不禁讓人追問殷商究竟為何敗亡，以及什么是真正的文明。

書中真正的主角，是周公姬旦這個中國人記憶里最熟悉的陌生人。姬旦一直被文武二王所遮蔽，只是作為一位抽象的圣人而存在，甚至《封神演義》都刻意將其抹去。而其實，他是周朝乃至整個華夏帝國體制的實際設(shè)計與締造者。書中，姬旦是一個號稱“驚奇”的“夢師”，可以自由出入他人的夢境，有諸種神異之能。他智慧超群，也自負(fù)了得。文王欲將周公之位交于其義子少年幸，周公一方面遵父命尋找名曰“雷震子”的幸，一方面又欲將這個身份不明的小子除之而后快。在爭奪宗廟的九鼎之戰(zhàn)中，周公遭遇到一場由輕敵而發(fā)生的致命危機(jī)，對手崇侯虎將他的本性挖出來狠狠“拷打”了一番。他號稱可以在夢中看清所有人的面目，可卻永遠(yuǎn)也走不進(jìn)屬于自己的內(nèi)心。他的靈魂里住著一個麥克白，其復(fù)雜人性有著莎士比亞般的詩意。

少年幸不只穿梭于歷史中。從未來穿越而來的陌生人，給少年幸?guī)砹艘幻断笳鲉⒚傻呐ｎD三棱鏡：“世界就是萬事萬物的總和，它就在一面小小的三棱鏡中。”一個由人工智能主導(dǎo)的未來時代的輪廓，在小說之中若隱若現(xiàn)。依照作者的計劃，這是系列9部小說的第一部。少年幸的漂流從商周開始，一直到明清、現(xiàn)代，貫穿中國3000余年的文明史，并將一窺超級人工智能、夸克體生命、星際大戰(zhàn)、平行時空等人類未來。

書中提及，在上古，“幸”這個象形文字既代表著幸運(yùn)，也是一道枷鎖。出發(fā)時的牧羊倌幸是懵懂、不諳世事的，追求一份母愛，或是一片屬于自己的草原，但無論是在荒原還是在江湖，都被卷入到莫名的紛爭之中。這個幸又不幸的人，像極了我們每個人真實的自我，孱弱，而又堅韌；帶著蒙昧混沌的過去，也蘊(yùn)含著無限可能的未來。